看着远方,洛霄说起自己的事情:“我从小跟着师父,跟阿夜一起长大,我没见过什么外人。师父很骄纵我,我从小就任性随意,无论我做什么,师父都是一笑了之,随我心意。但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以为是理所应当的。后来,我出谷来,我仍然恣意而行。那时候,我还很嚣张,我的修为也足以让我在很多人面前嚣张。可是,就在那一天,我一下子就从天顶跌下来了,真元被废,人人戳着脊梁骨骂我,我以为天塌下来了。那么骄傲的我,不能接受身负恶名、修为全无,只想以死明志。要不是有师父的仇,我又想洗脱恶名,我可能真的那么做了。”
洛霄笑了笑,“当然,还有阿夜,阿夜的伤只有月桂蜜能救,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夜去死。所以我决定去偷月桂蜜。虽然我知道,左右都是死,还不如试一试。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偷到手,并且顺利送回去给阿夜吃。”
“当时觉得,师父死了,为我死的,我又万夫所指,只想一死。可是现在想想,这却又都算得了什么,我只是想要找出那个间接害死我师父的罪魁祸首,剩下的,怎么变,又有什么关系。”洛霄沉了沉头,目光迎上江杳云的眼睛:“只要你不变,我们不变,就够了。”江杳云眼睛惊异地扫过洛霄,洛霄忙又低下头去:“你想想逸尘,想想南宫琇,想想慧真师太,他们都不会变。我想,变的人,不是因为变了,而是本性如此,只是之前被隐藏了。”
江杳云这番感慨由来已久,但一直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份心情就被压在心底,现在虽然洛霄中毒、二人身上都伤重,但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以前一直在危险中打转,只有现在,才切切实实远离俗尘,是自己的世界了,当此春夜,就毫无保留地吐露出来。洛霄却说了一番与她所想全然不同的话,一番和她所想全然不同的道理。
洛霄的这番话让江杳云回味再三,她低头想了很久,终于抬起头笑道:“你说的可能是对的,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嘛!当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它们就被隐藏了,一旦有了利益冲突,就展露无遗。”
被江杳云突如其来绽放的笑容看得一愣,洛霄突然问:“杳云,我问你个问题。”江杳云被他突然的严肃语气吓了一下,看他还没什么异态,笑道:“什么事,这么严肃?”洛霄很认真地说:“你为什么救我?”江杳云没明白到此时,洛霄怎么突然问这种话:“我们生生死死,经历了这么多,我的心意,你都知道。要说救,你救过我那么多次呢!”
“我说的不是这些,是一开始,刚刚开始的时候。”洛霄摇摇头,双眼直盯着江杳云。江杳云仍旧未解,迷茫地望着洛霄。
洛霄向江杳云身旁凑了凑:“就是……六院双山召开大会,我被绑在台上,被刘成辨羞辱用刑的时候。”江杳云眨了眨眼睛,捋了把头发,别开眼睛低低有些笑意:“我救你什么了?”洛霄一看就知道江杳云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是在故意不说,凑近了她,在她耳边轻语:“我知道他要再对我用刑的时候,是你在后面出手阻拦的。”江杳云不笑了,扬起头,差点与他的脸孔相撞:“你就这么确定?”
轮到洛霄一脸坏笑:“我那时还没有被废真元,我要想离去,就算几个院主联手也留不下我,我之所以不走,是因为我以为做那些事的是阿夜。我的灵识可不是用来好看的!”江杳云感到那个傲气十足的洛霄又回来了,笑着作势要隔火打他:“这么自负?”洛霄倒在地上“诶呦”不止:“啊呀呀,可疼死我了,你怎么下手这么重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我留了很多血是不是,我会不会死啊!”洛霄如此夸张地在地上翻滚,惹得江杳云哈哈大笑:“好啦,别闹了!”
洛霄才翻起身来,定定地盯着江杳云,又恢复了严肃:“为什么?”江杳云收了笑,站起身,背对着洛霄,片刻才又转回来:“刘成辨给你用刑的金针草,是从我这里拿走的,他用来用刑,我当然要制止。”洛霄仍旧盯着她:“我当时已经被众人认定是淫贼,我自己也承认了,你为什么还要拦着,不让他对我用刑?”江杳云有些不好意思:“即便如此,可到底还是私刑,刘成辨不敢当着场上所有六院双山人的面光明正大地用刑,他只是为了泄私愤。无论你是否是采花贼,这都不是六院双山门下该有的行径。别人做什么、用什么手段,是人家的事,可身为名门正派、六院双山的弟子,竟然私底下用刑,我不赞同。”
“当时的场景,就算刘成辨说出用金针草给我用刑,想来在场的人也不会反对吧?”洛霄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江杳云有些脸红:“你那么骄傲,就是不肯说出师承来历,我当你是不愿师门蒙羞。虽然当时觉得你做下的事情该杀该剐,可是还是觉得……”后面的声音细如蚊吟。
“你不用说那么小声,我都听到了,你说还是觉得我很傲然不屈,所以有几分佩服我的硬骨头,是吧?”洛霄笑道。江杳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坏笑和得意,撅了撅嘴:“看把你美的!知道你灵识高,都听得到!”洛霄才说:“你就只是做了个很弱的口型,连声音都没发出来,我当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正色又柔声说:“可是,我感觉到你要说什么。”感受到洛霄目光里的炽热,江杳云心头热浪翻滚,飞速瞥了一眼洛霄,低头不语。
赶紧拿起野鸡,洛霄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江杳云被洛霄看透了心思,大是尴尬,虽然和洛霄几次相处,可终究自己生长于六院双山,有些认识已经深入思想,当初自己出手拦住刘成辨,除了对刘成辨擅自用从自己那里骗来的金针草用刑有所不满外,也的确是被洛霄的傲气折服,自己无从求情,但好歹想让他少受些苦,这个想法,说穿了,已经有些倾慕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