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杳云不经意看到洛霄眼中闪过的狡黠，心中明了，笑打他一下：“你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却故意来插科打诨！”洛霄拉过江杳云的手，柔声说：“杳云，咱们自今以后，就是一体，你心中难过，大可以和我说。”

“我只是心中感伤，我并不知有什么人可以禀告了，师祖过世了，我也没有师父可以禀告。我的父母，都不知道埋在哪里，有没有坟墓……似乎从我辈住处蒲泽院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好像失去了我的所有。哪怕后来我知道，以前的那些拥有都是假象，可我还是……感到漂泊无依……”

洛霄静静听着，没有插嘴，只是握着的手更紧了。

江杳云眼中汪着一层水，声调却没有变化：“年幼的时候，似乎师父有一次被师祖派出去寻找父母的埋骨之所的，可是并没有找到。”说到这里，江杳云目光放在遥远的地方，目若秋水，空洞神伤。

心痛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洛霄轻声问：“他们，是因为什么走的？”江杳云摇摇头：“被人所杀。但师祖、师父，谁都不告诉我仇人是谁、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我当时可能太小，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记忆，我的记忆里压根没有我父母的样子……我多想，哪怕我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能在想念他们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他们的面庞，都是一种幸福……可惜没有，什么记忆都没有……”

心中酸楚，洛霄拍了拍她的手：“我也是孤儿，所以我们才在一起了，你说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分？”

江杳云一直都知道洛霄是被他师父养大的，但从不知道他的身世，此时才猛然一醒：“那你的父母是怎么过世的？”洛霄摊摊手，无奈道：“和你一样，我也不知道，师父从来没说过。师父临终前只说了一句，‘别和你父亲一样’，然后就流泪不语了，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江杳云感觉到洛霄明显的情绪低落，但他很快又爽朗地笑起来：“不过我很少想我父母，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偶尔想起他们，想他们长什么样子。我跟你讲啊，小时候，如果我做错了事情，虽然师父宠着我不肯说我，可我还是知道我做错了的，我就会想，如果父母都在，他们会怎么对我。时间久了，也会渐渐勾勒出他们的模样，不过只是我自己想的，从来不和师父说，只会告诉阿夜。”洛霄神采又飞扬起来：“以后，咱们就可以一起想了，咱们还可以互相想。你说好不好？”江杳云湿了眼眶：“他们的模样，在我脑海中很模糊，就像，只是两个模糊的代号，我想象不到这么两个人。”

心内为江杳云叹息一声，洛霄问：“杳云，听说拂水院的李院主是个耿介的长者，我们去问问他，他一定知道，得知了仇人，咱们一起去报仇！”江杳云拨弄着身前的一丛草：“之前李师伯背地里曾告诉过我，杀害我父母的仇人已经死了，所以不用报什么仇了，只是，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是谁，因为什么，最后是谁杀了仇人。”洛霄感觉到她自心底而来的置身事外的内疚和迷茫，这件事她本来该是很重要的参与者，甚至是主导者，可她偏偏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被排斥在外面的感觉，大概就是江杳云常常默然的根由了。

洛霄为江杳云感觉到十分难过，敏锐的他心底升起一股不安，蔓延开来，让他无所适从，狠狠打了个冷颤。江杳云以为他感觉到些些寒意，问：“怎么了？”洛霄也不知为何，笑笑道：“没什么。”

夜中，外面雨停了，江杳云仍旧睡不着，起来抱膝看山洞外面繁星点点。江杳云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喜欢黑夜，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单独遇到洛霄在黑夜，还是因为遇到的第一份不计回报的友情在月袖宫这么一个以夜为美的地方。

江杳云心中关于父母的模样的确模糊不清，但她对于父母的思念却从未有一日有止。从儿时跟着师祖，师祖不苟言笑，虽然对自己格外宽容，但自己从不敢撒娇逾矩，到后来跟着师父，看师父师母对小师妹百般宠爱，自己就常常想自己有父母的样子，沉浸在这样的幻想中，也得一些安慰。但所有的这些，都让江杳云越来越对父母有着无尽的向往，没有别的可以寄托，只想哪怕多知道一分关于父母的事情，似乎就可以离父母近一些。江杳云曾经有那么些时候很恨那个夺去父母的仇人，但转而就被对父母浓浓的渴望和思念所掩盖，那份恨意便不那么明显了。

虽然江杳云尽量小心地不让干草发出声音，但洛霄本就敏锐，自从修习《修真之道》大成，愈发能感觉到周围的动静，江杳云起身，洛霄早就知道，只是想让她独自静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没感觉到江杳云的流泪和气阻，洛霄也放下心来，悄悄起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江杳云身上：“夜寒霜重，我靠着你取暖。”蹭在江杳云身边坐下，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又看远处影影绰绰的树木，紧紧挨着江杳云，头不住地摆，眼睛四处乱转。

江杳云本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伤感，洛霄这么一来，没一刻老实时候，不停地动，江杳云笑着伸手去呵他痒：“身上跟长了虱子似的，看你还没安分的时候！看你还没个安分的时候！”洛霄和江杳云都很怕痒，洛霄连声告饶：“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江杳云才松了手，洛霄转身就伸手呵江杳云的痒痒，江杳云猝不及防，娇喘吁吁，笑语连连，却不肯讨饶，只一双脚在那里乱蹬，笑个不止，笑到急处，连声咳嗽。洛霄赶紧松了手，扶她起来，帮她重新理好头发：“都这么个样子了，还不肯求饶呢！”江杳云抱住洛霄的腰：“求饶！求饶！”洛霄也抱住江杳云，二人在若梅花般绚烂的夜空之下相拥，感觉到彼此的温度，江杳云的心情平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