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无事,悠闲度日,江杳云的精神很好,除了熬药,洛霄并不刻意问伤,江杳云也只是喝下汤药,不多议论,仿佛是一碗补血气的普通汤药一般。两人就如隐居一样,谁也不曾提起外面的世界外面的变化。幽湾之中,树木葱茏,藤蔓茂密,隔着密枝,对面都可躲藏。江杳云有时童心大起,趁洛霄不注意,躲在树叶之中,洛霄知其意,故意封闭灵识,只平常找去,江杳云常常趁他转身,又躲到其他地方去了,导致洛霄找过的地方也还要再多找几次,有时半天也找不到江杳云,江杳云便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冷不丁冒出来吓他一跳,洛霄便揽过她,两人在藤梯上相拥大笑。日日相伴,二人浑不知所过日月。
幽湾之中,似乎每一天都并没有多变化。这日清早,江杳云还在睡着,洛霄在院中熬药,拿着药扇轻轻扇着,回想几日来与江杳云戏耍玩闹,抛开肩上重担,平宁喜乐,只是心中却总压了什么一般滞涩拥堵,在最快意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让自己胸中一滞,险些把笑容僵在脸上。
心中有事,洛霄不知不觉间便走了神,药翻滚起来,热气冲着盖子,咕噜咕噜直响,洛霄手忙脚乱打开盖子,撤了几根柴火,又小心地扇了扇,突然感到无名的气息在河水那边,心下沉闷,手都有些抖了,把药罐从火上取下放在一旁,飘身出去,见到无名在溪水畔正焦急地张望。
一见洛霄的身影,无名才展露笑颜,继而又锁紧了眉头,拉住刚刚落下来的洛霄:“洛小爷,天眼变黑了。”洛霄早有准备,可还是口中发苦,道:“我知道了。”转身就去,无名就回去了。
回到藏在树冠的院子里,洛霄继续把药熬好,端给江杳云,却见江杳云已然起来,梳洗完毕了,钗环俱全。只见她穿着一件鹅黄色中衣,外面是一套黑色半臂,绣着墨色梅花,不仔细看都看不出绣花。
洛霄只觉道这衣服眼熟,可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江杳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霄哥,外面情况纷杂混乱,幽湾虽好,可咱们到底不能袖手旁观,我们出谷去吧。”洛霄有些慌乱,自己的心思,她又看穿了,还是仅仅是巧合?洛霄突然有些局促,略作犹豫,到底咬了咬牙:“好,那我们择日出谷。”江杳云一笑:“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听得无名说天眼的水都黑了,洛霄就知外面的情况已临边缘,不能不出了,但听江杳云说就现在,神态坚定,面含微笑,洛霄犹豫起来,却又不知为何犹豫,心乱成一团,想要答应,又不敢答应,一时之间就怔住了。出谷到底意味着什么,自己心里太清楚,清楚得难以面对,可天下安危系于己身,怎可置若罔闻,再拖下去,自己也束手无策。江杳云也不多话,迈步而出,头也不回,并不留恋。洛霄疾步跟上,心中绞痛,脚下发虚,竟追江杳云不上。江杳云出了树洞,步步顺着藤梯走出来,待走到前面的阁楼庭院时候被洛霄赶上。洛霄探手过去拉江杳云的手,触手冰凉,洛霄的手汗津津的,二人俱不多说,携手同行。
无名等在谷口,洛霄和江杳云匆匆和她打过招呼,就出了谷,江杳云浑不回顾,洛霄心不在焉。无名在后,遥遥望着二人走远,叹道:“姑娘在世时便常说洛小爷牵念甚重,临终又说了一回,可天生秉性,怎易更变,看此情形,恐怕他和江姑娘都不会再回谷中了。”洛霄和江杳云早去得远了,都没有听到,只有无名的轻叹消散在风里。
刚刚穿过山体中的密道出得谷去,两人便见外面一片昏暗,与谷内清明天气分明是两个世界,就是桃李飘散的堤坝都是灰蒙蒙的,桃花梨树都蒙上了一层尘土,俱垂下了头,一些儿都不见鲜艳纯粹之色,反有垂暮濒死之态,展目远望,也是雾蒙蒙一片,灰突突中略带黄色,远处之物竟看不过里许,近处也颜色全失。江杳云很是着急,一路催促,洛霄心焦,却又不忍赶路,经不起江杳云频繁说快,自己本也怕错过了时间,回天乏力,便也全速御风而行,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蒲泽院。
越靠近蒲泽院,天色愈黑,也不知是一天到晚,还是蒲泽院附近的反应更加严重。偶尔经过村镇乡邑,似乎还是日常般生活,但所到之处俱是唉声叹气,百姓尽是灰头土脸,忧心忡忡,浑无光彩。洛霄和江杳云愈发心急。到得蒲泽院外五里,并不能看清四周远近事物,只是远远看着蒲泽院方向上尽上了灯烛,似夜中上灯一般,两人更添了心焦,连对视一下都没有,同时加快了速度,飞赶向蒲泽院,像是划过灰雾中的两颗流星。
距离蒲泽院半里,迎面冲来几人,洛霄缓下身形,及到近前,才认出来人是李德季和王典墨,身后还跟着施庆同。显然是感知到二人回来,才出来相迎的。李德季和王典墨都在,大概其他几院的院主和羽真也都在,应该是一直留在蒲泽院等候洛霄的。
匆匆见面,李德季略施一礼,也不客套,劈面就问:“洛少侠,可有破解之法?”洛霄一皱眉,不甚想答话。江杳云看出端倪,虽然洛霄不喜繁文缛节,可他定是想既然自己走时说有法,就定是有法,李德季的问法等同于否定他,以洛霄的傲气,听来不免刺耳,便插口道:“霄哥总有办法的。”洛霄面色一僵,胸中愧意满腔,脸登时红了红。江杳云面向李德季等人,并无察觉,李德季却看出一二,也不好多问,只请二人回院去,路上才又问了江杳云的伤,和江杳云说了几句。洛霄落在后面,只跟着。施庆同见洛霄独自在后,也拖后几步,想问问洛霄有什么办法,洛霄却别开头,侧过身看着远方,并没有和施庆同说话的意思,施庆同察言观色,又想到刚才洛霄一语未发,便也没有开口,只默默跟着回到蒲泽院,果然一路上洛霄都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