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信来,李德季瞥了一眼上方的鼎——还是没什么动静——说:“杳云不是就在上面么?”施庆同说:“是师姐放在丹房的,恰好阿强不放心丹房,守在里面,偶然发现的。”李德季皱着眉拆开,心中有些疑惑,江杳云昨天才来蒲泽院,今天就发现了这封信,她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和自己讲呢?跟着又想到江杳云回来以后的确没有单独和自己说过什么,见面也不过行礼寒暄而已,并不像小时候那样跟在自己身后,也不像长大一般虽然不跟着自己,可言语行为之间很是亲近。这次回来,总有一种疏远之感,也是自己在她落难之时没有出来主持公道,怨不得这孩子不如以前那般与自己亲近。
想及此,李德季更是十分愧疚起来,自己当时为了不扫毕师弟的面子,又听说师父都震怒了,虽然明知道江杳云可能有冤情,可还是没有去面见师父询问事情始末。就只这点上,自己不及当年的四哥儿万一,当年四哥儿听说有人被冤枉为妖关在后山,上山来找师父,师父说已定为妖了,四哥儿不依,说现有的证据不能证明此事,一定要再行确定,为着这个,跪在师父门前三天三夜,最终打开封印查看,查明是有邪祟附体。四哥儿仗剑斩了邪祟,救了那人,送下山去与家人团圆。事后四哥儿却谦逊地向师父告罪,师父对此大加称赞,在一应师兄弟前说他能正师之过。
脑海中闪过往事,李德季抖开了书信,只有一页纸,娟秀小字很是整齐。李德季一行行读下去,由平淡转为愤怒,最后颤抖着手,几乎捏不住那张薄薄的纸,双眼通红,呼吸粗重。施庆同就站在身边,双手接过纸,惊慌不已:“李师伯,李师伯您怎么了?”赵冰世距离最近,听得施庆同的喊叫,两步走了过来,吴敏和祝元也觉出不对劲,也都走了过来,王典墨和羽真距离较远,还都在仰头看着空中似乎不动了的镇界鼎。
退后两步,李德季坐在身后的石头上,头埋了下去。施庆同捧着信不知所措。赵冰世看着施庆同,眼神里有询问之意。施庆同急道:“这封信是江师姐给李师伯的,师伯看完就这样了。”
事态紧急,也不多顾,赵冰世接过信,匆匆读完,双眼暴睁,牙也咬得咯咯作响。施庆同从未见过赵冰世这副模样,印象中的赵院主就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之人,就是最近的劫难也只让他神色凄然,并不十分动容。施庆同愈发有些慌了手脚。
一看大家的情况,就知道信中所写定是大事,吴敏接过信,和祝元一起读了。吴敏倒还控制得住,祝元已然跳着叫了起来:“畜生!畜生!”王典墨和羽真被这叫声惊觉,也过来了。
王典墨不满道:“祝师兄,大事当前,其他都往后靠,这时候又叫什么!”祝元颤抖着手,甩信给他:“你自己看看!”王典墨疑惑着接过信,和羽真一起看了一遍。读到一半,王典墨头上就青筋暴出,羽真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待读完,王典墨也跳起脚来:“叫了那么多年师兄,竟然畜生不如!我说师父怎么好端端的因为什么真元运行不顺死了,原来是这畜生弑师!”王典墨的声音不小,周围的弟子纷纷看了过来,俱面带疑惑。
瞪了王典墨一眼,赵冰世对其他几人说:“无论如何,现在血咒术是大事,此劫得过,再论此事!”李德季也缓和得过这口气,知道大事当前,事关天下,不容分心,点点头:“正该如此。”王典墨听得赵冰世这般说,也冷静下来,看了看手中的信,折了几折,塞在李德季手中的信封里。李德季小心地把信放进怀里揣好。
鼎内突然冒出金光,整个后山都被笼罩在一股金色之中,大家又都抬头向上看去。金光逐渐向鼎中收拢,洛霄的身上也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面上却显出不舍之色,猛然向外拉着什么,却被里面一推,跟着有一个什么东西从鼎内甩了出来,鼎中金光一闪,俱归于无。
被推了一把的洛霄挪出几丈远,跟着翻身弹回,却慢了一步,被封在鼎外,鼎口的结界带着血光,看不到里面的动静了。洛霄只记得江杳云推出自己的时候眼中含泪,面上却带笑,右手伸出,中指和无名指内扣,其余三指伸直,手心向着自己的心口。洛霄扶着鼎,怔怔地望着鼎口出神。
登时天朗气清,阳光普洒,山川草木的色彩尽都回来。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只听洛霄仰天长啸,声音暗沉,一声千里,直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到得尾声,弱而无力,众人一时都呆了。声音刚落,洛霄从空中重重地摔到地上,溅起了一层泥土,身上的白衣都是泥点,事情太快,大家竟都忘了去扶。
空中的镇界鼎显现七彩光华,时隐时现,慢慢旋转起来,连同结界都在移动,逐渐缩小,光华也逐渐暗淡下来。
天地清明,大家都知道血咒术消失了,乐栖心顿时兴奋起来,又担忧地问:“那鼎越来越小,江师姐怎么出来呢?还是江师姐就被囚禁在里面了?”李德季目睹了一系列变化,震动不已,一听乐栖心问,颓然道:“镇界鼎本就有消神灭魔之能,并非只是囚禁。入鼎之人,真元全失,魂入九幽,不入轮回,天地绝迹。”
洛霄忽地拔地而起,双眼爆红,头上根根青筋爆立,牙根紧咬,俊脸见方,目眦尽裂,脸色惨白,扭曲得变了形,浑不望四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无物,双手伸出,手势急速变换,双臂都跟着动作极快,双肩抖动,上下左右摇晃,身上腾起阵阵白雾,背后和前胸都渗出血来,染红了白衣,与泥点混在一起,有些诡异。有些胆小的弟子纷纷向后退去。
乐栖心不解问:“这是什么法诀?洛少侠在做什么?”李德季摇摇头:“从未见过这个法诀,也从没见过什么法诀,会将法诀手势行得如此之快。”赵冰世迟疑一下:“法诀的生成本就是调用体内真元的过程,手势过快,真元的流动跟从不上,无法施展。不过洛少侠修习的是气,也许有所不同,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