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瀚章一到总督府的大堂,便见堂内坐着一个身着西方燕尾服的男人。李瀚章一走进,那人看见了他,赶紧起身向李瀚章深施一礼,说道:“抱歉,李先生,打扰了。”
这男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头上的头发已经掉了大片,只用一些侧面长的头发侧梳来掩盖,个子不高,体态臃肿。李瀚章知道此人是日本外交官佐佐木山田,他这几年经常奉着日本内阁的指令在广东和福建找各个官员谈公事。此时见他笑嘻嘻地跟自己客气,便道:“佐佐木先生,久等了,请坐。”
国与国之间的官员会见,不会像寻常家朋友串门那样。双方必须严格按照国际礼仪入座。佐佐木山田坐在正中方桌的右面,李瀚章便坐在方桌的左面。
李瀚章心想道:“现在清日局势晦暗难明,随时都有开战的可能,要是打仗,主战场八成就在朝鲜和辽东半岛那里,跟广东这里应该没什么太大关系。这时候这短毛猩猩上广州这儿来干嘛?还是走公事吗?”李瀚章在一年半前曾经会见过一次佐佐木山田,后来听说他去了趟中国台湾省会见台湾府,今天又突然跑了回来,不知道打得什么算盘。
“李大人最近身体可好啊?”对方倒是没开门见山,很客气地问候了一句。
“一把老骨头,总算是一直撑着没死。”
“哈哈,李大人您说笑了,以您这红光满面的面相加上这身硬朗的身子骨活到一百岁都少啊。”
“借您吉言了,佐佐木先生。今天怎么贵足踏贱地,来我这里了?有什么公务吗?”
“今天来可是件促进清日友谊的好事情啊。”佐佐木说着双手递过来了一封信,李瀚章接过来看了一眼,信上赫然写着三个汉字“挑战书”。
“嗯?挑战谁?”李瀚章一脸疑惑,这上面写的字和佐佐木前面说的话就前言不搭后语,他也是头一次见这种书信的。往常收到的都是朝廷的批文或者下头孝敬的银票。
“大日本青年界第一武师,绰号‘东洋赤虎’玉山信元,正式向广州武师的挑战武术,这是他的挑战书。”
“玉山信元?这个名我有点耳熟啊。”李瀚章想了想,“是不是前几天在通武馆和聚英馆闹事的那个日本人。”
“哈哈,对对,不过李大人,玉山信元可是在日本最有名的年轻一派的武师,当然不会像寻常的地痞那样闹事了。都是去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啊。”
李瀚章几天前就知道了有个日本倭寇来各个武馆踢馆,竟然还赢了叶芝贞和廖清扬,当时他暗地里派了人全城搜索他的下落,找到他就打他一顿,给他点教训。结果那个信元居然在广州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了。没想到今天却又派这么个秃子过来公然下战书挑战。
“嗯,不过他要挑战谁啊?给我的战书是要挑战我吗?不过我可是一把年纪,拉不开弓,伸不了腿了。”
“李大人说笑了,一介武夫怎么能跟您相比呢,自然是挑战广州的武师们啊。”
“他不是已经挑战了吗?怎么,这个叫玉山的见好不收,难道是嫌麻烦,要一次性地打倒我们这儿所有的武师才肯罢休吗?”
“不不,当然不是全部。这次他想请广州城乃至整个广东省里挑选一位最强的武师与他比武较量。以武会友,促进清日关系。这是一件大好事啊。”
李瀚章虽然七十一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脑子不浑。他精明非凡,已经在脑子里把日本人的计划想了一遍,“你们无非是知道那个玉山在广州没有敌手,仗着年轻。叶师傅他们又上了岁数,拳怕少壮,赢下这比武是十拿九稳了。这才下了挑战书,好在世界宣扬中华武术不敌日本,壮自己的声势罢了。再说了,挑战武师为什么不去直接找他们下战书?反而要一个外交给转交给总督的我?是想要一把比武切磋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比武大会是吧?呵呵,你真当我老糊涂,会中你的计?”
可没等他要推辞婉拒之时,听佐佐木又道:“这个事儿我已经告知了英国,法国,比利时,德国的公爵贵族朋友。他们都说到时候一定会来观看这场盛况空前的比武大会的。没有提前和李大人说,因为我想李大人一定会同意的。”
李瀚章心里一打鼓,“好小子,玩阴的,没和我商量就把人都叫来了,看来是等着看我大清的笑话啊!”这件事本来递给北京请示最好,但是李瀚章知道朝廷的精力都忙着搞洋务运动和大清舰队呢,怎么会有空搭理一场比武呢?上报到北京必会引起同僚们的笑话,这件事佐佐木第一个找自己,意思就是要他自己和广州城的武师们拿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