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只是，在某些场合，这一条并不被所有人都遵从，比如酒席桌上，坐在主位的并不都是年长者，而是有地位有权势的人，或许不那么动听，却是事实。

大胡子虽然年长，却不足以引起公司几位领导的重视，最起码，在长期合作和相互助力上，年伯同的身份显然更让他们感兴趣。

方星河坐在年伯同身边，拿筷子夹菜吃，还要奶娃，所以她现在饮食都偏清淡，辛辣味几乎不吃。

她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聊天，有人跟她说话，她就放下筷子跟人说话，人家跟年伯同聊天，她就当背景板。

听说年伯同刚得了三胞胎，一帮人又拿起酒杯来恭贺，三胞胎多稀罕人，一下儿女双全，还应该沾点喜气。

酒桌上的氛围意外的好，唯一不高兴的人就是大胡子。

大胡子看了一眼，趁着众人聊天的间隙，说了句：“哎呀，今天这酒喝得不是滋味啊。这人情单到底硬气。大家的聊天氛围这么好，我倒是显得多余了。知道的今天是来谈项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会友的呢。”

几个领导都有些发愣，到底看他岁数大，而且在行业内也是德高望重的，不好说什么，只有陈经理打圆场：“原本就是交友的。以工会友，这不是常事吗？工作中结识朋友，胡老师您的朋友遍天下，不也是相处出来的？我们周总和丁总，都是喜欢交朋友的人，跟年总一见如故，也是难得。至于工作的事，吃饭之间，咱们就不谈了，等吃完了，我们专程抽时间来谈。”

年伯同看大胡子一眼，突然小声问了句：“就他？”

方星河抬头，“哎？嗯！”

年伯同朝大胡子点点头：“这位老师傅看起来很有艺术家的风度，是做摄影老师的吗？”

陈经理急忙介绍：“不好意思年总，我忘了介绍，这位是大胡先生，也是一位摄影师，有自己的摄影工作室，他也对我们公司这个项目感兴趣，所以我就干脆召集大家一起，看看大家的意思。”

“哦，”年伯同再次朝大胡子点点头：“抱歉，我误以为您是教摄影的老师。”他端起酒杯自罚一杯：“没想到胡先生这个年纪的人，还有亲自出来跑的。我公司的摄影师都是年轻人，要不然就是像大杨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师，这么大年纪的还真没有。”

“有的，我姥姥就是年纪很大了，还继续当摄影师的。”方星河在旁边说了句。

年伯同恍然大悟的样子：“确实有，当然，像曹老师那样优秀的摄影师，五六十岁还能保持那么好的状态，那是极为难得的。毕竟，人年纪一大，脑子就容易僵化，很难会有好的创意。”他对大胡子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的做艺术方面的，所以对于灵感和创新还是很有要求，也有些思维固化，我不是说胡先生。”

陈经理擦汗：“那是，大胡先生是国内很有名的摄影师。年总您不认识也正常，毕竟，咱们国家这么大，有些摄影师的名气，圈内很大，但是圈外人却没听说过。”

年伯同点头：“明白了，这么说胡先生还算小有所成了。”

“是是，大胡先生自然算得上了。”到底是陈经理的朋友，还是帮着说两句好话，但是眼前这人更不能得罪，所以陈经理当即又说：“当然了，正如杨先生所说，方星河女士是极为难得的天赋型摄影师，她就是典型的混出圈的特例。不但摄影圈的人知道她，圈外的人也知道，这种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达到……”

一个领导听了之后说道：“当初我就听人说，方星河得了斯蒂芬肖像大奖，我就让人收集了下她的资料，觉得她的照片非常有个人风格，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色彩，不管是同色系还是反差色，搭配在一块又特别和谐，我非常喜欢。”

陈经理点头：“是啊，要不是因为三胞胎，说不定早就合作过了，好在，现在也不晚啊！”

他这话说我，大胡子一下就不悦了，这话说出来，就是说这项目就是给了方星河？那他还赖在这边干什么？

大胡子冷嗤一声，他突然站起来，端着酒杯，“我大胡在行业内混到今天，少说也有几十年，今天也算是大开眼界。知道在座的都是能人，我用我这把老骨头，敬大家一杯，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至于吃饭，我就不吃了，无功不受禄，既然人选都定了，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赖在这里，先走一步了！”

大胡子说完，愤然离开。

陈经理一见，急忙追了出去，在电梯口拽住了大胡子：“你这是干什么？这事不是还没定吗？”

“没定？”大胡子冷笑一声：“刚刚那话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合作现在也不晚，难道不是这个意思？还是我曲解了你的意思？咱们朋友多年，没想到交了你这样的朋友，我也算是开了眼。我现在五十多岁，再过个三五年，就是六十岁的人了，在这行业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被人怠慢过，今天这饭，我吃进去，也得吐出来，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不吃，免得让人觉得我这个老头，混吃蹭喝每个皮脸！”

“哎哟……”陈经理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我是那样的人吗？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什么时候给你空过场？我哪次说话是瞎说的？我知道，你在行业内确实很有头面，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知道，不代表周总和丁总也知道啊？他们平常工作都很忙，周总是公司老总，丁总是副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盯着一个这种事？实话不瞒你，今天周总和丁总之所以要请客，实际就是冲着方星河来的，三天两头上热搜，都是网络上能看到的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就跟明星一样的人物，就是好奇想要见见本人。这次的项目十有八九是方星河……”

“那还有什么好说！”大胡子当即打断，抬脚就要进电梯，结果被陈经理又拽住：“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大胡子勉强站住脚，冷着脸看他：“你说。”

“这次的项目，方星河一直在坚持，公司也确实会偏向他，我再偏你都没用，周总和丁总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不能跟他们唱反调是不是？”陈经理叹气：“公司这项目，方星河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争，但是这项目不是只有一期啊？你这次拿不到，下次还能拿不到吗？你何必这么心急呢？你这样一甩袖子走了，我跟周总都很难交道，你打我的脸不打紧，但是你这么一搞，不就是打周总和丁总的脸？”

大胡子听了之后，也觉得刚刚气愤之下冲动了，只是，他也是要脸面的人，让他回去自然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让方星河那对狗夫妻看笑话？

“下一期我还真不在乎，我就是要争这一期！”大胡子说：“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找到你？我就是要这一期！”

“为什么呀？”陈经理纳闷：“这每一期都不同，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就非要这一期？”

大胡子看着他说：“你当我不知道？报纸上都说了，你们公司的杂志销量逐年降低，你们今年正想方设法提升销量，这一期的杂志就是转折，谁接到了，很可能就成为救市的核心对象！”

“是，公司确实是这个意思。”陈经理点头：“但是领导确实更偏向方星河……”

“那还有什么好说？”大胡子愤怒的摁开电梯，一把拨开陈经理进电梯，陈经理赶紧挡着电梯门：“老胡！你怎么就非要……跟一个小丫头较劲呢？方星河那么年轻，你跟她较劲干什么呀？”

被戳破心思的大胡子恼羞成怒：“谁跟她较劲了？你别把她捧的太高，她还不值得我费这个心思，简直是可笑！”

陈经理只好缩回手，看着电梯门关上，在电梯口站了一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也知道大胡子这个年纪，在行业内的地位是被捧起来的，可也就行业内懂的人，比如他，需要经常跟摄影师打交道，所以他知道大胡子在摄影圈地位挺高，毕竟工作时间长。但是大胡子的为人处世一直被人诟病，被人捧的多了，稍微有点怠慢就接受不了。

可实际上，真正经常跟大胡子打交道的人，一般不会是合作方的顶层，而是部门负责人，甲方和乙方的关系，甲方爸爸和善，倒是被乙方给惯出了一身的臭毛病。

陈经理回酒席桌，还要代替大胡子道歉，弄的挺难看，周总和丁总显然都有些不满，大杨笑着说了句：“现在的有些老艺术家，都挺有个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