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再来说说主考官程敏政到底出了一个什么题目,还号称古往今来第一难考题。
这个第一难题就是他在这次会试上出的《会试策问》的第三问——
问:学者于前贤之所造诣,非问之审、辨之明,则无所据以得师而归宿之地矣。
试举其大者言之:有讲道于西,与程子相望而兴者,或谓其似伯夷;有载道而南,得程子相传之的者,或谓其似展季;有致力于存心养『性』,专师孟子,或疑其出于禅;有从事于《小学》、《大学》,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于老.
夫此四公,皆所谓豪杰之士,旷世而见者.其造道之地乃不一如此,后学亦徒因古人之成说,谓其尔然.真知其似伯夷、似展季、疑于禅、疑于老者,果何在耶?请极论之,以观平日之所当究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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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敏政出的这道考题中,那四位被称为“旷世而见”的“豪杰之士”,乃指张载、杨时、陆九渊和许衡。
其中涉及许衡的话,而许衡“出入经传,泛滥释老”,更曾发出“学者治生最为先务”的感叹,自清辞归乡里。
而刘因对许衡自请罢中书执政而就国子之举,甚为不满,故作《退斋记》讥诮之——
“世有挟老子之术以往者,以一身之利害,节量天下之休戚 ,而终必至于误国而害民。
然而特立于万物之表,而不受其责。
而彼方以孔孟之时义、程朱之名理自居不疑,而人亦莫之夺之,是乃以术欺世,而即以术自免。”
即便是博学如清儒全祖望,初读刘因《祠记》,内有语曰:“文正(许衡)得时行道,大阐文风,众人宗之如伊洛,先生斥之曰:‘老氏之术也!’”其实他也不知其所以然。
而此后的谢山方又疑《退斋记》乃“静修讥鲁斋而作也,然未敢质言之”,及至读虞集为安敬仲《默庵集》所作序,这才猜测刘因所指乃许衡是也。
如此绕来绕去,也难怪当时的一众士子对这道试题“多不通晓”,罕有知者了。
程敏政以之为据,出题试士,意在“观平日之所当究心者”,因为他认为学者只有对“前贤之所造诣”,“问之审、辨之明”,才能“据以得师而归宿之地”,但这道题的内容,委实有些“奇僻”,这样的考题应该算是失败的。
但是这个程敏政确实是异世之才俊,只是他做的有点过了。
过犹不及的道理,如同画蛇添足,我们只能对他报以一声长叹了。
程敏政因为这次的事件被勒令致仕。
很快就因一腔愤满无法发泄,就在这1499年疽发背卒了,时年五十五岁。
有人说程敏政被诬下狱,实是傅瀚欲夺其位,唆使华昶上疏弹劾。
事关机密,无法言明,当时有知情者甚是为其鸣冤。
但此次科场风波,着实的断送了程敏政、唐寅两位才子的前程。
据传弘治十二年程敏政去世后,京师曾经出现“雪夜祈仙者”,降笔赋诗三首,细细读来,令人亦悲亦思——
其一:江山河日许重来,白骨青林事可哀。
吾党莫怜清梦远,海东东去是蓬莱。
其二:紫阁勋名近已休,文章空自厌儒流。
孤舟敢许悬天日,浩气还应『射』斗牛。
苏子蛰松遭众谤,杜陵荒草唤穷愁。
乾坤不尽江流意,回首青山一故丘。
其三:斯文今古一堪哀,吾道真传已作灰。
鸿雁未高罗网合,麒麟偶见信时猜。
迅雷不起金滕策,紫电谁知武库才。
此气那同芳草合,浑沦来往共盈亏。
这三首诗一时传遍京城,读者玩其气格,仿佛先生平昔之作。
程敏政生前秀眉长髯,风神清茂。
善谈论,『性』疏爽,于书无所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