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黄历上说,忌出行。
天『色』已经临近黄昏,九连山上不时有倦鸟扑腾着翅膀回巢,山脚下,此刻正停着十数人的一队人马。
“总镖头,今晚看来是过不去了。”
为首马背上的女子迟疑了片刻。不远处的山麓间,透过树梢还能看到青瓦屋檐,屋檐下竖着一面锦旗,旗上只有一个字,酒。
“总镖头,方圆百里就只有这家酒庄了,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歇下吧。”
陈鎏紧了紧没有离身的包袱,“也只好这样了。”
“总镖头,放心吧,全镖局最有经验的镖师都出了这趟镖,量那些宵小也没这个本事劫了去。”
陈鎏拉动马头,“我只担心一个人。”
“总镖头说的是,黑燕?”
“上个月在宝华寺,长风镖局的任总镖头封了整座宝华山交镖,进寺前货物还在身上带着,等到交货的时候,匣子打开来,就看到一根燕尾羽了。”
十数人连人带马一起入了酒庄大门进到一个院子里,里头还有一道正门两道侧门,一个作着已婚少君打扮,穿着碎花蓝布的男人迎了出来,前面几个镖师先将视线能及的前院打量了一番。绿草丛生,藤蔓肆意,果然是穷乡僻壤的地方,大概也别想有什么好酒菜了。
几人正想着,侧门里却传出来了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的香气,简直让人闻而欲醉。
“好酒。”门里传来一道赞叹的女声,看来应该是有其他客人,那男人殷勤地凑过来,“客官,里头请,我们小地方也许菜不怎么样,但是这酒,那可都是您在别处都喝不着的好料。”
“那就上酒菜吧。”
“这就去,这就去。”那男人连连点头,“客官还要住店吧,我们酒庄的房间可干净着呢,这就替客官安排去。”
一群人迈入正门,饭点已过,堂内空『荡』『荡』的,左手边的桌上果然坐着一个女人,一身黑衣劲装,一手正抓着一大坛酒猛灌,流出的酒水淋湿了绑着束带的袖口,她一坛饮尽,慢慢悠悠站起了身,叫过伙计,丢了块碎银子,“再拿一坛,送到我房里。”
“没问题,客官。”
那黑衣女人上了楼,那伙计连忙招呼着进门的那些人,“客官,这边请。”
一群人拼了几桌,等到她们的酒菜上来,堂内只有她们一行人,荒山野岭,又是夜里,屋外的风声传进来,令人有些汗『毛』倒竖。陈鎏蹙了蹙眉头,心里莫名总觉得有些古怪,压低了声音,“试试酒菜正不正常。”
银针『插』遍,一切正常,她放了些心,还是对一众镖师道,“酒尝尝便罢了,打起精神来,这次的镖事关重大,切不可出了差错。”
***
“呜呜呜…”
清晨的日光洒在那酒庄的青瓦白墙上,一道突如其来的哭声吵醒了大半住宿的客人,陈鎏惊得一跳而起,踢醒了打地铺的侍从,连忙检查货物,总算一样没少,这才放下心来。
可那扰人的哭声还在继续,已经断断续续有不少人探出脑袋在查看,哪里来的哭声?
“呜呜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那少年哭得好不卖力。
“我的小祖宗啊,我求求你,被子都全湿了。”
“呜呜呜…”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好不好?”
那女人双手合十朝他连连作揖,就差没跪在他面前『舔』他脚趾了,那哭声突然拔高了一个八度,“呜呜呜…流氓…”他终于张开尊口吐了两个字出来,却一个不留声哭岔了气,连连咳嗽起来,那女人手足无措地又想要替他顺气又不敢去碰他,正抓耳挠腮间,客房的门被人一脚踢了开来,却是那穿着碎花蓝布的男人,“小弟…你干了什么?”
那男人的声音比那少年更高,刺得那女人耳鼓膜一阵发颤,她嘴皮子哆嗦了一下,“我,我好像,好像喝醉了。”
“你这个流氓,竟然睡了我弟弟,我要去报官。”
“别…”那女人差点跳脚起来,“大哥,有话好好说。”
“大哥?我有那么老吗?”
“没,没那么老。”她伸手擦着额上的汗,那被冷落的少年又开始哭,不过这次变成了呜咽,一边哭还一边打哭嗝,好不可怜。
“小祖宗你别哭了好不好?我耳朵都快聋了。”
“你说,你打算怎么办?”那男人不依不饶地盯着她,她搔了搔头,“我…我怎么办?”
“你敢不负责?”
“我…”她话还没说出口,那少年的哭声又有拔高的趋势,“别,别,小祖宗,我负责,我负责。”
那女人的手还在搔头,怎么都想不明白,虽说她昨晚上在堂内用晚饭时见到那少年确实动了那么一点点的贼心,可她真不觉得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贼胆,难不成还真是喝醉了?
就那么两坛酒,会让她醉成这副样子?
“你还在想什么?还不伺候我弟弟穿衣服。”
“是,是,是。”
那女人真的转了回去替那少年开始穿衣,他红了耳朵根,还在打哭嗝,小脸蛋甚是可爱,看得那女人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这么个小家伙,应该也不可能会碍她的事吧。
应该,是吧?
***
内城里有家铺子,姑且算它是一家铺子,摇摇欲坠的招牌斜挂在门面上方,剥啄的红漆,总算还看得清上头非常居三个狗爬一样的字,实在让人怀疑会有人去光顾它吗?
可事实是,铺子的生意还真不错。如果它能够不像现在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话应该还会更好。
只能说,里头的大厨手艺太好了。
只是这天清早,非常居还未营业,堂内一张桌上对坐着两个女人,黑衣那个正低着头,一脸情不真意不切的悔悟表情。
“我没劫着镖。”
“那你干嘛去了?”
“我上她们必经的那个酒庄候着去了。”
“然后呢?”
“出了点,小事故。”
“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什么事故能让我们黑燕大人打破她从不失手的记录?”
“呃,这个,就是那个我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