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这一天,又会是哪一天?
这样天天的猜,夜夜的疑,疑惑和恐惧日夜反复的磨蚀,恍似是钝刀子割肉一般,一刀痛,一刀麻的把她折腾着。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人忽然就不再恐惧了。那失去后锥心的痛仍旧在凌迟,但她却不再害怕。
再痛再苦的,都庆幸它终于如约而来。也许从此,便可回归往日的云淡风轻。
她想起,自己还是骆巧巧的时候,他最喜欢咬她的下巴。记忆中,那时候的她,下巴肉肉的,因而总被他狠狠的咬,未了还加一句:真想把你整个吞了。
她皱巴着眼睛,故意很无辜很纯洁的问:不用剥皮?
不用,只剥衫就够了。
如果,不曾把心割下来,放到他的甜水里泡过,那是不是会更好?
张心越捧了一大盆白粥,趴着餐桌开吃。这一顿饭已吃了很久,吃饱了饿,饿了又再吃。茫然间,发现陈孝言坐在对面,一身潦落的黑色,风尘仆仆的都市味。
他喜欢穿蓝色、灰色、灰蓝色,但却很少穿黑色,尤其是像今晚这种黑得像炭的墨黑色。这一层墨黑在微暗的灯光下,衬得他的眼眸格外的黑沉,又极其明亮。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像突然之间沧桑了无数年:你不问我,去哪里了?
她轻轻的:哦……你去哪里了?陈孝言。
杭州。
她又开始沉默,他以手敲着桌面:不问我,去找谁?
哦,你去找谁了?
找蓝家蔚。
哦。她慢慢的把汤勺放下,擦了擦嘴。
不问我,她对我说过什么?
哈哈……她冷泠的声音终于带了丝懒散的笑意:她说什么关我什么事?我又不爱她。哈哈哈……
他把起身欲走的她拉住,那双手冰凉冰凉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肌肤相触,总是这么寒凉的温度。
张心越,你有没有对我说过谎?
……有啊!我对你说的……全是谎。
捉得紧紧的手慢慢的松了,他背对着她,肩头轻微的耸动:全是谎?没一句真话?
有啊,句句都真。
张心越……他有点被激恼,回头看,那张俏脸被灯光映得通红,唇角那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让她显得出奇的美丽。
他叹了叹气:你真是不打算,对我说一句真话了吗?
好笑了。你想听的是哪一句真话?她只感觉自己身上的能量正一点一点的褪去,连争辩嘶吼的气力都不再有。
明明是他去杭州偷0人,不道歉、不悔改也算了,居然还义正辞严的质问她:有没有对他说谎?
这年头,有谁一天不说10句8句谎话?又有谁,一生只说真话?
这也是他的伎俩吧?攻人不备,恶人先告状。只望她被他一番威严吓出冷汗,反省自己的过失,到头来,倒忘记了去计较他公然出轨的事实。
只是,她真的不想去计较。试问一个男人,只和你生活3个月,得到你还不够90天,便迫不及待的去为前女友做牛做马……这种男人的爱,你敢要吗?
这么与他吵吵闹闹两周,他不烦,她也开始厌了。她实在很佩服家乡隔壁的卖菜婆,和老公天天吵,隔日打,这样还能一过就是10几年,娃娃也生完又生。
真奇怪,难道他们吵完架后上床,不会觉得委屈和尴尬的吗?
现在,她就很害怕他洗完澡后出来,会论及床事。在他出轨偷晴的隔天夜里,就能委曲求全,阿谀奉承,她实在做不到。
一想到此,她又开始怀疑自己与骆欣怡的母女血性。
这次,她没有捡行李。趁着他洗澡的机会,拿着小包包便跳了出门。
上一次,她多少有点做作,在他的面前捡行李,潜意识里不过就是希望他能把她挽留。如今,她才明白,自己孑然一身的来,当然就得孑然一身的走,这才彰显她的高贵和冷傲。
虽然他从来都没发现她也高贵,也冷傲,但这最后一天,她总应该走得潇洒点,背脊挺得更直一点。
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不过是个处处留情,于她却绝不留情的男人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张心越!
她一直这样念着,念啊念的,直到弟弟从屋子里跑出来,包包被他抢走,脸颊被他紧紧的护住时,她才嘤嘤的哭出声。
帅哥,你养我,好不好?
张芒用力的搓她额角的乱发,定定的瞅着她的眼:美女,我养你,一辈子。
张芒租住的出租屋身处闹市中一个知名的城中村,很高的租金却只有一房一厅,而那一房一厅,再加上厨房、厕所,总面积都及不上200平里的主人房大。
张心越睡房间,张芒便只能睡在客厅。还没天亮,听得姐姐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张芒揉着乱发,站在厨房门边,头靠着门框:张心越,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活什么活?要起床吃早餐了。
张芒用头撞了几下墙:我随便买个包子,一路吃,一路坐车,不知有多惬意,你明天开始让我睡多一会,别折腾早餐的事了。
张心越在里面飞了一个洋葱出来:你要负责养我一辈子的,怎么能每天吃面包?快去刷牙。
张芒极痛苦的哀嚎,重新趴回沙发上,再也不肯起来。
早餐吃得饱饱的张心越,坐地铁,再转了一站公车,才回到酒店上班。
唉,弟弟那儿什么都好,就是离公司太远了,不太好。
嗯,面积也小了一点,两姐弟住一起,太挤逼,最好能换一套房子。
要是换的话,租就不太化算,最好能买一套,不用太大,两房一厅就够了。她一间,芒芒一间,厨房独立,最好向阳……
早晨在酒店的网站上浏览二手房信息,望着那华丽丽的5位数价码一平方的房子。她悔恨交加。
张心越,你个笨蛋。既然早就预料过要被人扫地出门,当初为什么就不懂得积谷防饥?
那些名牌衣服包包,应该全都打包带走,当二手的当掉都能买10多平方的房子。还有那张无限额附属卡,她应该刷啊刷,买些钻石珠宝什么的,又能赚到几十平方……
她的脑子是被陈孝言睡坏了吗?
被他白白欺负了几个月,居然连颗泥沙都没赚到,真是笨到家了。
心越想买房子?骆欣怡微笑着,单手撑着桌面,看着她的电脑,摇头这一区的房子,治安不太好,住户都是底层,左邻右舍太复杂,你一个大美女,不太安全。
可是,这里便宜啊。张心越微叹着气,把网页关了,抬头很恭谨的与骆欣怡打招呼:骆总,这么早来找陈总?
不是,我找你的。
啊?
我和陈昆打过招呼了,你今天陪我去看房子。
要是问张心越,现在,女人最悲惨的是什么?
是被多金男人扫地出门的悲伤?还是从200平跌回到30平的惨烈?
都不是。
而是,陪着你妈在一幢幢的独幢别墅中走过,在样板房里评头品足了半天,然后你妈对你说:我会买一套,送给你妹。
送你妹!!!!
心越,心越……骆欣怡用力的摇了两下,张心越才从白日梦中苏醒,有点呆滞的望着骆欣怡。
骆欣怡奇怪的道:这幢不够好?
好,太好了。其实你想买房子给女儿,带她来就好了,带我来,实在不太适合。
呵呵,我想瞒着小巧,到时候好给她一个惊喜。又怕我这妇人挑的她不喜欢,心越你和她年纪相当,眼光应该与小巧相近。
我是帮仁梓酒店打工的,又不是服侍你两母女的。
啊?骆欣怡尴尬的望了望僵着一张脸的张心越,很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我,我只是以为……
哈哈。我开玩笑的。张心越微笑着转身:那边那套位置就挺好,后面有一个湖,会凉快,有诗意。
哦,是吗?骆欣怡皱着眉头,还是拿不定主意。
所以说,有钱人就是麻烦。这里随便送一幢给她和芒果,她都能感动到哭了。骆欣怡却还是挑三拣四。
唉,同人不同命。程雪巧是骆欣怡从小捧在心肝里的女儿,而她和芒果,不过是被绝情抛弃的棋子。
如果可以,骆欣怡一定希望,从来就没生过她和芒果吧?
张心越也没想清楚,自己故意与骆欣怡母女走得这么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绝对不会是要寻回缺失多年的母爱。母爱这东西,她和芒果,是一点儿都不眷恋的。
她们的爸爸,慈祥而悲情的抚育着她们,即使最后像个懦夫一样离世,她也不曾怪责过他不够坚强。
那么善良有才的男人,心中的伤,要剜肉烂脓到什么地步,才会绝望到舍弃生命,舍弃自己心爱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