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起风了,今天的风有些大,却怎么也吹不散头顶厚重的云,乌压压,阴沉沉,只有天边还泛着鱼肚般的白,廊下的白绸和灵堂两侧的白幡被风一吹,晃动的厉害。
林妙音止住眼泪,顺着廊桥望向那人,是太傅,浅灰色的宽袖对襟长袍随风飘展,他半披半束的头发被风粗暴的扬起,千绦万缕肆意的裹挟在脸上,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不停的用手将面前的发丝拨开,怎奈风牵着发,发引着风,脸若隐若现。
旦傅匆匆进了灵堂,风被他成功甩在了外面,头发弯弯绕绕纠结在身后,一缕发丝从脑后逆着发冠延头顶垂于额前,但至少终于看清楚他的脸了。
他用嘴向上把那缕青丝吹偏到一边,又抖了两下衣袖,露出双手,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来到堂中,站定,看着灵位上的字:爱妻妙静之灵位,旦傅一愣!妙静?死了?
林府管家被刺身亡的事,他倒是听说,只是没想到妙静医官也……一下子就没了两个人,旦傅轻叹,毕恭毕敬的向灵位和林妙音行了个礼,然后上前为逝者上了香。
灵台上的烛台里,红烛换成了白蜡,烛火熠熠,林妙音跪坐在火盆旁,两个眼睛红红的,还稍稍有些肿,眼神暗淡,面容憔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妙静的侍女跪在林妙音身后低声抽泣。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逝者已矣,还望林大小姐莫要太过悲伤,节哀顺变。”旦傅又拱手向林妙音安慰道。
林妙音起身,回礼。
旦傅眼睛一转,走近林妙音,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问:“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眼泪,顷刻间又在林妙音的眼里决了堤……
……
林嵩跟着守城的统领一路往宫里去,那统领频频回头看他,知道林嵩心中不快,倒也没有多言,守城护卫队里的官兵,对林嵩的大名并不陌生,他过去的那些英雄事迹,他们也是耳熟能详,今日算是有幸见着真神了,虽然相见的方式有些尴尬,但一点都不影响林嵩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
转眼就到了,今日的宣正殿,就像这天气一样,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公公焦急的在外面侯着,远远的看到林嵩来了,麻溜的就迎了上去。
“陛下今日为将军私自放走世子一事恼怒,如若是误会,将军可千万要解释清楚!”公公好心提醒他。
“多谢!”林嵩自知有罪,没有多言,走到宣正殿门口,他“扑通”跪在了殿外,叩首道:“罪臣林嵩,叩见陛下!”
南瑾言一回宫,就紧赶慢赶的去了宣正殿,妙静医官已经不在了,不能再让林嵩出事,否则,林妙音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现在唯一能帮到她的人,恐怕也只有他南瑾言了。
南萧正在批阅奏折,这折子是副将参林嵩的,大概内容是说他玩忽职守,故意放走北黎世子,有通敌叛国之嫌,还说他拥兵自重,居功自傲……每一条都说的有理有据。
他看完,顿感心口憋闷,奏折上的字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还有重影,不知怎的,喘气都开始费劲,后背直冒虚汗,拿着奏折的手微微颤抖。
南萧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既在他意料之中,又超出他意料之外,这世上很多事就是这样,你以为你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内心又会像被无数的虫蚁啃噬一般。
听到林嵩的声音,南萧将手中的折子“啪”的合上,往桌上一放,闭着眼缓了片刻之后,才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宣。”
林嵩从殿外一步一步跪到御前,叩首,一言不发的等待着南萧降罪,公公站在南萧旁边,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都替他捏了把汗!好歹,解释或者辩解一下也好啊。
“想必你也知道朕今天为何找你来,你可还有话要说?”南萧丧着脸,手杵在桌上,尽量支撑住身体,没想到林嵩连解释都不屑了,心里更加愤怒。
公公见南萧脸色很差,整个人瞧着好像不大舒服,关切的小声问:“陛下,可要请御医看看?”
殿外,雷声翻滚,憋了许久的雨,倾盆而下,又大又急,和着狂风横扫万物,溅落下来激起一层水雾,今年的雨水来势汹汹。
“不必。”南萧怒视着林嵩,淡淡的回了公公一句。
林嵩从决定放走顾北城的那刻起,他就很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那是妙静最后的遗愿,就算赔上性命,也会为她完成。
“没有……”林嵩语气平静,他走出林府的时候,就没想过还能平安的回去,别的他都不在乎了,就是放心不下林妙音。
又是一阵雷声,天色更加暗了下来,仿佛即将入夜一样,宫女们端着烛台来为御书房盏灯。
南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咚”的一声捶在桌上,茶碗被一震,盖子都歪倒了一侧,笔海里的水向四周,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把御书房内的宫人们吓了一跳,立即跪下。
“自己看看吧!”南萧把参林嵩的折子扔给他,“免得你死不瞑目!”猛然站起身,背对着林嵩,用手在椅背上一拍,十分痛心的说道:“你!太叫朕失望了!来人,压下去,明日午时,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