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傍晚，一下车就看到人群中醒目得立着一个超大大白纸壳子，上面赫赫用毛笔写着“韩灵”两个大字。歪歪扭扭，韩灵“噗嗤”笑了，心下想着如果把字换成照片，就可以游街示众了，反正底片也是黑白的。

大纸壳旁边的男主人明显对这趟列车的晚点表示十分满意，晚点又怎样，反正他从前天开始在这等着，每一趟对他来说都属于晚点，就这趟属于正点。因为，这趟车终于把他心爱的姑娘运到他身边了。

他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五体投地。

“你怎么在这？”韩灵斜眼冷冷道。

“偶遇。”他依然嬉皮笑脸。

“离婚官司打完了？”韩灵不客气得还击。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离婚的！”这次他回答得很有底气。

“噢，那倒恭喜你了……打了两年终于打完了……”韩灵努力装出一个甜甜的恭喜的表情。

“你打我，我也不跟你离！”他依然昂首挺立。

“懒得理你……别跟着我……”韩灵不耐烦得停下来望着他。

男人惯性耸耸肩，把手插进裤兜。有些委屈得说：“大姐姐，我迷路了……”

“噢？那真好，要不要我去找警察叔叔把你送回窑子里……”

“可以的……我跟警察叔叔说我的窑子叫九月，在大学城里……”

韩灵恶狠狠得瞪了他一眼。

出了站口，男人把车门打开，请韩灵入座。她直接无视他的动作，转身径直上了后面的出租车。男人无奈，只能跟着她也要上车。

韩灵一边往下推一面说：“师傅，我们走，我不认识这个人！”

男人一面往里挤一面道：“师傅，我认识她，她是我老婆。”

司机师傅无比惆怅得看着这两人，从后视镜里面看，他们这推推搡搡的动作，有点像现场直播的岛国爱情片，既然是爱情了，那就很合规矩。他很满意自己的推理，默默锁了车门。

动作片的结局一般都是男主大汗淋漓然后取得斗争胜利，这个当然也不例外。董建很满意得挨在韩灵旁边坐稳了，然后对着师傅道：“师傅，走了！要慢慢地开！我老婆容易晕车的！”

末了师傅听到微信传来悦耳得女声：“微信收款到账521元……”他的心潮澎湃起来，这个十来分钟的路程，他开一小时也乐意啊。于是，开得更慢了。

一部影片的长度。

安全到达后，司机很热情得塞名片：“以后再乘车，记得找我啊。车速稳定，玻璃隔音，保证满意！”

董建默默得一本正经道：“不用了，我还是喜欢在自家车里……”

韩灵差点吐血。

下车后韩灵鄙视得说：“521，败家子……”

“不，商人都很精明，都是锱铢必较。我只对有价值的东西败家！”他抢过来韩灵的行李箱，嘴里嚼起了口香糖。

“我必须郑重得跟你宣布：我已经有男盆友了。而且，我们应该很快就结婚了。”韩灵说这话的时候开头很有底气，后句很没底气。她想起了张桐那时候的语气：“我会处理好家里的事情。”

跟她一个调调。

董建倒是满不在乎：“没关系，反正你们也成不了……”

韩灵不知道他的“没关系”是什么心理，是不是跟当时的她一样。反正她当时心碎成了玻璃渣，那些细小的渣渣晶片，在她的五脏六腑来回滚动，渗透到了肉里也不罢休，直至她体无完肤，血肉模糊。

董建把韩灵送到门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半小时后又给韩灵送来了爱心便当，让她早睡。

晚上韩灵窝在沙发里，边吃东西边继续流眼泪。她没有给张桐报平安。她也没有等来他发来的任何问候。她想起她曾以旁观者分析店里很多顾客的爱情是多么混蛋，到了她自己身上，她有点侥幸得自欺欺人。她不断安慰自己说：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可是，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都是一样的扯淡。

都是一样的混蛋。

半梦半醒之间韩灵感觉手机来了信息，她努力睁开眼睛，是张桐的微信。他说他要来看她，他说那个女生只是他妹妹，只是他妹妹，他说得很诚恳，韩灵笑了。

笑着笑着的时候醒了……醒来，是一场梦。

手机安静地握在掌心，没有丝毫动静。韩灵翻了张桐的朋友圈，干干净净。她记得过年时候他还发了他们一起看烟花的视频，这个时候她忽然怀疑，那个视频是不是仅她一人可见。她二十八岁了，她的真心被他玩弄于掌心来回糟蹋，她曾那么得信任他，可是到头来变成了一场笑话。

她把项链解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所有的美好回忆，都应该全部扔进垃圾桶。

早上董建已经在楼下的时候，韩灵还在睡觉。他说要带她出去散心，韩灵揉揉红肿的眼睛说不想动，只想在家睡觉看电影。董建不依，说越睡心情越不好，你的小情人也不会理你。韩灵一个机灵爬起来说，我们很好。董建奸笑道：如果你坚持不舍得起床，那我只能在这里傻傻等着了。然后再在外套上写上：韩灵是我老婆。

你家大门上也喷上。

你老家的大门也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