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意味深长。
张桐给了他一个怨恨的眼神,他们心照不宣。
张母则笑吟吟得说:
“那就这么定了……桐儿你今天跟我回家,晚上我约了郑叔叔一家人吃饭呢……”
张桐低着头不停揉搓着手指,他想起那天韩灵站在讲台上不停揉搓衣服的场景,一样的紧张和无助。那个时候他相似的冲动让他义无反顾走向了她,可是现在……
他还是像以前,像从前一样,用近乎叛逆的冷漠的语气低声呢喃:“妈,这次我可不可以不去……”
他抬起了头,第一次,那么勇敢得抬起了头,用坚定得眼神看着母亲,习惯了逆来顺受,他以前说了很多次的“不”,都被母亲惯性忽略了,这次他想再勇敢一点,像那天保护韩灵一样,那天他做得不是很好吗,他以后应该都会很好吧。
母亲倒是像往常一样,没有感觉丝毫的惊奇和反常,桐儿就是这样,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可是她再多说一句他就立马乖乖听话,乖乖听话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她把咖啡杯放在旁边,温柔的道:“桐儿啊,我们都是为你好啊……你可得体谅家人的良苦用心……”
和往常一样。惯性的挣扎,惯性的回答,他惯性的闷声走出了门。原来,他还是这样的人……始终做不了他自己想做的事,他是弱者他是失败者,既然这样,那就让他继续沉沦吧……沉沦吧,往最黑暗的角落,自生自灭。
可能每个男孩心里都有一个梦,本以为可以守护全世界,最后却发现连自己心爱的女孩也守护不了……
他凄凉的笑了笑。
夕阳西下,留下一丝余晖还挣扎着不愿意离开。他走在操场门口的草丛小道上,爬满篱笆的栅栏上是细长的绿萝,绿萝长长的粗粗的根茎,细长细长的叶子像春天温热季节灿烂的喇叭花。韩灵就站在夕阳下,雪白的身影慢慢被黑暗笼罩,她从栅栏里出来,像一个误入凡尘的精灵,因吃了世人的五谷杂粮而留在人间,过着不容于世的田园生活。她是不容于世的,他们短暂的感情也是不容于世的,他们的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晚的黄昏而暗淡下去,瞬间夭折了。
张桐慢慢向她走去,她在那愣愣的看着他。一动不动。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也像是他脸色和表情给了她一些不安,当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忽然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慢慢点起了脚尖,轻轻地……
“灵儿……”他别过了头,不停用腿踢着脚下的石子。
“你说吧……我听着……”韩灵停了下来,然后又有些开玩笑似的说:“幸好你还没长高,我快要够不着了……”
张桐没有笑,顺势盘着腿坐在了草坪上,他玩弄着干枯的杂草,然后放在嘴里不停咀嚼着,入秋的露水有些冰凉的湿润,他毫无顾忌得躺了下去,鼻子里满满是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香味。背上有些冰凉,心里更凉。
“灵儿……”他把头枕在双手里,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一望无际的未来。
“我在。”韩灵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他的旁边,把脑袋向他怀里靠了靠。
“我可能……要离开校园一段时间……家里有些事……”他漫不经心的说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得说着……说什么呢,他这样的人…
韩灵好像在跟他一样安静得看着天空,过了一会她轻飘飘语音在空中响起,像她轻飘飘的白色连衣裙被风吹成了蒲公英:“小时候我母亲跟我说,父亲有些事要去远方很久,让我和哥哥不要想他。”
“后来呢?”
“后来我和哥哥等了很久他还是没回来,然后我就问母亲,父亲还会回来吗?”
韩灵的话停了,她好像在回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而故事的细枝末节好像已经想不起又或者是,她不想再想起。她眼神里闪着黑宝石似的光,跟天上的星星交相呼应。过了一会,她换了副语气,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后来哥哥就被放在姥姥家寄养了,我和妈妈一起生活,从那之后我很少看到哥哥,我们关系也不是很好。有时候我能理解,理解他心里的孤独和怨恨,可是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张桐默念着这几个字。他伸出手盖在韩灵细嫩的小手上,有些伤感得说:
“我会努力的,你等我。”
“哈哈……没关系啦~”韩灵好像在笑。她早已习惯了离开,又有什么关系呢。
“灵儿……我说真的……你等我回来。”他把头转过来,歪着脑袋看着韩灵闪着光的眸子,然后沿着她雪白的肌肤,向嘴唇吻过去。
韩灵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她记得灰白脸那天下午跟她说:“人生而不公平,想要获得更好的公平和自由只有自己努力。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这是你改变命运唯一的机会。”
她半懂未懂得问:“那张桐呢……”
“他啊……”灰白脸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他的命运已经被注定了……除非他有足够的勇气……”
这句话韩灵是真的没有听懂。
直到那天晚上,她在远处看张桐上了车,站在他身边闪闪发光的贵妇,还有小心翼翼的司机。她瞬间懂了……原来这就是差距,这就是命运。
她笑着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手,用毕生的力气。然后躲在趁着夜幕的掩饰,无声的哭了出来。
他不会回来的……
而她,也没有资格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