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天爱宁问韩灵:
你说凌迟是不是很差的刑罚。
韩灵那时候一边睁着惺忪的眼睛看着七姐右上方的点滴,一边打着哈欠道:
“算是吧。”
蝼蚁尚且偷生,世上还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更宝贵的东西呢。可是爱宁怔怔得望着始终昏睡的刘江,却缓缓摇了摇头,她边用苍白纤细的右手摸着他枯黄的脸,边把她憔悴的脸放在他的心,她有些绝望得往上半空中嘀嗒嘀嗒不停掉落的点滴,然后默默得闭上了眼睛:
“比凌迟更痛苦的应该就是等待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无时无刻不在疼痛。”
韩灵听到她的话微微一怔然后默默回过了神,她把焦灼的睡意瞬间丢在了脑后,猛然精神了很多,爱宁说得对,如果能快刀落地大家虽然嘶吼,可是当事人也就感觉不到很痛已经魂飞魄散,而等待,就是一般锋利得单薄的小刀,一刀一刀着很轻也很用力得捅在了她的身上,偏偏还都不是心脏的位置,偏偏还都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的到,偏偏就这样给了她轻而易举得生不如死。
在等待刘江病情结果的时候,爱宁生不如死。
这些天韩灵和爱宁一直在医院陪着七姐和刘江,董建说让护理工陪着,她们一个个都坚定了摇了摇头,自己的家人只有自己看着才安心,别人怎么做都不如自己做得好,而且哪怕让她们回家她们也一样睡不好,不如就这样踏踏实实得在身边,所有的第一消息都分在明了,不痛苦,也痛苦。
七姐中间醒了两次,他像是知道韩灵在身边一样,每次总在韩灵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醒来,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又立马偷偷地睡着,假寐的时候多了他自己也就习惯了开始学会很快就呼呼入睡,在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每一个需要用酒精才能安睡的夜晚,他用了很多种办法,如今却在这个让人闻之后退的地方深深入了梦,而且还不算痛,似乎还有些甜。他可能是真的很累了,真的坚强了太久了,就像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机会,让他能彻底得安心得入睡,不被谴责和打扰。
韩灵默契的不打扰他,留下他的余光偷偷看她,他还是个孩子,既然是孩子,当然有偶尔任性的权利。
母亲每天来给他们送一些自己亲手煲得汤,都是补气补血安神的东西,她没有忘记韩灵喜欢的菜饼,也有提议自己来替换着照顾他们,也被韩灵和爱宁摇摇头坚决得拒绝了。母亲却也跟着她们一样的摇头叹息,良久才偷偷说了一句:
“你挂念他们,我也挂念你啊,看不到你,我也是整夜整夜得睡不好。”
她没有让自己的女儿听见,不想让孩子内疚或为难,对他们的爱啊,都是这样一丝不苟的,一点一滴的,却又小心翼翼得渗透,太急了太拥挤了,会给给她们压力,这是当母亲的不愿意看到的。
母亲回去以后,韩灵一直在沉溺在自己对七姐的内疚当中,如果不是宴会上的那次意外,他这半年来也不会过得如此辛苦如此不安,他做了一切努力去弥补他曾经犯下的错,甚至差点搭上了性命。其实已经足够了,韩灵觉得真的足够了,更多时候她觉得七姐也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因为哪怕没有他……事情也不比现在好多少,而他的出现就像是替她的伤口负重背了锅,可以洒脱得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而且他还需要无条件得去补偿,这样是不对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大家都该从那场意外中挣脱出来,然后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韩灵一边吃饭一边凝望着七姐熟睡得脸,她不知道是在对七姐还是对自己温柔得说着:
“你都是为了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所以你不曾亏欠我什么,这些天以来,都是我亏欠你的。”
不知道七姐有没有听到她讲的话,她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不知所措的抖动了几下,一滴温热的眼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了下来,浸湿了雪白的肌肤,沿途是均匀的被照亮的濡湿。韩灵默默替他擦去了眼泪,然后用手摸着他秀气的头发,轻轻佛过他左耳不停歇得闪耀着的耳钻,有一些光线映在了她干净透明的指甲上好看得像千山缤纷的雪莲,与之相对的是七姐仍锋利得血淋淋的鲜红的指甲,韩灵轻轻握着他的手,然后用卸甲巾把他鲜烈的颜色全部温柔擦掉,然后再给他轻轻涂上了透明的护甲油,接着喃喃得叮嘱着:
“既然是一家人,我们也应该保护你。好好休息几天吧,等你醒来一起回家吃饭,我给你煮饭吃。”
虽然他没有作声,但是她知道他听得到。
这些天她和爱宁说得话,他都听得到。
韩灵给他轻轻盖好了被子,然后留下一声简单得叹息,如果刘江能安然无恙,该有多好。
出结果的前一天,董建连夜从外地飞了回来,韩灵看到他并时没有过多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有时候觉得他很深情有时候又觉得他很薄情,薄情到哪种地步呢,就是从七姐他们住院开始,他就当天在这里停留了几分钟,之后就开始各处飞去整理他的公司工作,好像在他生命中只有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可是真的下了这个判定又好像冤枉了他,在内心深处韩灵能感觉得到,董建很爱大家,很爱很爱,只是这种爱始终埋藏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肤浅。
现在韩灵看着他也没有太多的想法要跟他吵架,她只想等待刘江好起来,等待七姐康健,他们之间的事以后再说,不急不急,如果曾经就是曾经,那谁都逃不脱去面对。
“灵儿,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不理我?”他一进门又开始死皮赖脸。
“没有。”韩灵冷冷回了一句,然后继续给七姐擦脸。
董建接过她手里的毛巾,然后自己开始亲自动手给七姐擦手,胳膊,身体,他认认真真得一寸肌肤一寸肌肤得轻轻擦拭着,好像在他手心里的不是一个简单的肉体,而且一件宝物。他一边整理一边像闲聊家常似的对韩灵说:
“七姐的皮肤一直都很好,后来跟了我之后开始满目疮痍,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疤。”
“嗯……“韩灵默默垂下了眸子,”继而有些疼惜着,可是他这大半年……都是因为我。”
董建微微停了一下,接着像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一样继续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