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太医的嘱咐,温付在养伤期间,忌大喜大怒,忌剧烈运动,忌生冷辛辣,所以她每天的膳食都是一些清粥小菜,活动范围也不过是偌大的落樱阁,甚至连探病的人员都严格限制。
温付莫名的感觉,起养伤,自己倒更像是在坐牢。
“哈哈哈,你想多了,牢里的死囚在被砍头前,还能吃一顿有酒有肉的饱饭呢!你这样连个死囚都不如!”薛莫景没心没肺的嘲笑道。
要不看在他每次过来,都会偷偷给她捎来些烧鸡烧鸭烧鹅的份儿,温付真会毫不犹豫的把他赶出房间。
瞧着昂首阔步走出落樱阁,并且在迈出月洞门时,还特意回头做了个鬼脸的薛莫景,柳儿忍不住轻笑出声。
温付则叹了口气,显然对这般耍无赖的薛莫景无可奈何。
“薛少爷是这么个性子,小姐若是真同他怄气,倒显得为难自己了!”柳儿面带笑容道。
“我哪里是同他怄气?”
她不过是羡慕薛莫景罢了,羡慕他可以活着这般没心没肺,羡慕他在诸般利益交错的复杂的人世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简单纯粹的人!
柳儿看不懂温付脸倏然掠过的哀伤。
这么多年来,她似乎永远是他们几个间心事最重的人,除了公孙芜,大约无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不会问,也不敢问。
温付不曾察觉柳儿心疼的目光,只是埋首于案前,一笔一划的抄写经书,模样极是专注认真。
今夜所誊抄的是《南华经》。
瞧着她数不清抄写了多少遍的经书,柳儿心慨叹,嘴却不好说什么,只一手捋袖,一手挑了挑蜡烛的烛芯,使光芒更亮了些。
“小姐,这经书你都抄了无数遍了,有什么用吗?”柳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温付微微一笑,手却未停下抄经,只淡声回道:“其实没什么用,不过求个心定而已!”
这么些年,她杀过多少人,手沾了多少血,怕是自己都记不清了。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总能看见那些被她杀死的人,或排着队或一窝蜂的来找她寻仇,扬言要取她的性命,以祭奠地下的亡灵。
她不信神魔,不服命运,却惟独信着一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她也清楚的知道,她回不了头,她这辈子……都再也回不了头了!
温付怔怔的盯着面前出神,连墨汁渐渐汇聚成墨珠,从毛笔的鼻尖滴下来,落在宣纸,氤氲成了一记墨渍,她都未曾察觉。
柳儿见状,便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没用,于是干脆抽过桌案的经书,强行合。
“不管小姐想要求什么,现在夜色已经很深了,小姐有伤在身,必须回榻歇息了,不许再这么熬眼睛了!”
说罢,她便绕到桌案后,不由分说的把温付拽了起来,推着她走进内室。
“柳儿……”温付面带恳求。
“不行,等小姐伤好了,你算是通宵抄经,柳儿都不管,但是现在不行!”柳儿低下头,小声嘟囔道:“我可不想等阿炎回来,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乍一听到百里炎的名字,温付才想起他已离开近两个月,再过不久该是要回来了。
“好,我听你的,休息还不行吗?”她忽然温顺道。
“这才对嘛!”
柳儿伺候温付宽衣,看着她在锦榻躺下,合眼之后,才满意的点点头,吹熄了内室的灯烛,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虽说时候已经很晚了,但是温付没有半点睡意。
后背的伤口处痒痒的,是伤口在愈合的征兆。
外面一阵风吹过,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窗子,发出了“咚”的一声极细微的轻响。
温付猛地坐起身来,刚想出声唤柳儿,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对方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脖颈处,让人忍不住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