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弦一曲几曾终。历山边,犹起薰风。门外客携琹,依稀太古重逢。高仾处,落雁惊鸿。怕弹指唤醒美人邜睡,客子春浓。任闲愁千缕,也不觧踈慵。
焦桐,非中郞青敨,徒沉埋爨下残红。休虑却,调高和寡,换徵移宫。一帘秋水月溶溶,酒樽空。懒听琵琶江上,泪湿芙蓉。盼何时,钟期再遇野航中。”
景煜的萧声配合得很好,陈老却嫌弃地撇撇嘴,直接站起身走进来,待最后的宫音结束,不满地道:“好好一首曲子都被你糟蹋了,你说说,你是多久没摸琴箫了?林欢弹得不错,指法熟练,更关键的是将自己的感情融入了琴音中,很是难得。如果不是景煜的萧声偶尔太过牵强,我都要感慨‘知音少,弦断谁人听’了!”
景煜放下琴箫,笑眯眯地道:“我这不是忙吗?以后一定多多练习。”
“哼哼,你还是拿你的手术刀吧,少来折腾我的耳朵了。”陈老小心翼翼地拿过琴箫,轻柔地抚摸着,目光深情而悠远,似乎在回忆往事。
景煜低声在林欢的耳边道:“那是陈奶奶留下的,以前和陈爷爷是真正的琴瑟和鸣。陈奶奶去世十几年了,当年十年混乱时代陈爷爷受了很多苦,身体一直不好。”
热气呼在脖子上,林欢微微退了退,耳根红了起来。景煜正好瞧见,那晶莹的耳朵如同羊脂白玉被人不慎染上一抹胭脂,令人忍不住想抚摸,微微一愣,随即退后几步。“陈爷爷,林小姐这样多才多艺的学生您可还满意?您说,是不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如果不是我去买兰草,您该就错过不是?”他笑道。
陈老轻哼一声,正要回答,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景老?您好!陈老在弹琴吗,刚才老远就听到琴声了。”
“呵呵,今儿可是热闹了。是汪家小子来了。”陈老笑道,“跟着一个学生的学生学了几年书法,因为隔得不远,就经常来看看我这老头子。”
景煜和林欢一左一右扶着陈老走出乐器室,便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在与景老说话。景老对景煜招招手:“小煜,这是汪霆峰,京大三年级学生,挺不错的小伙子,你来认识认识。”
“陈老好!多日不见,您身体还好吧?”汪霆峰恭敬地向陈老鞠了个躬,问道。
陈老摆摆手:“啥好不好的,还不那样儿?只要你们少在我跟前晃荡,我的心情就好,心情好就吃得香睡得着,身体自然就好。”
汪霆峰略微尴尬地笑笑。景老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膀:“老陈这是说反话呢,你没听出他是在埋怨你们不来看他,他孤单寂寞得很!老陈啊,就我说,这得怪你自己不是,你那些学生每次来,你哪次不是吹胡子瞪眼睛骂他们沉不下心被世俗风气污染了?现在都是啥年代了,咱们可不能还以老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坚守道德底线、弘扬传统文化的同时更要解放思想与时俱进,这样才能跟得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得,就是你这老家伙带的头不好,啥与时俱进,啥中西合璧,弄得洋不洋土不土,完全成了个四不像。”陈老眉毛一扬,鼓起眼就要开始理论。
景煜一看,哎呀,这俩老又要开始大辩论了,赶紧道:“陈爷爷,您忘了正经事儿了?今儿是干啥的?小心吓坏了人家小姑娘。”
陈老撇撇嘴,冲景老哼哼两声,转头对林欢道:“丫头,你该不会这样胆小吧?你可不要听景老头儿胡说,你那些师兄师姐一个个都孝顺得很,见天儿打电话问寒问暖,比咱老头子还要啰嗦,我嫌烦,就不许他们经常上门来。哎,都是有家有业的人了,哪能整天惦记着我呢?”
景煜对林欢眨眨眼,笑道:“林小姐,还不赶紧端茶拜师?陈老,恭喜啊,您终于如愿以偿收到满意的关门弟子了!”
“呵呵,这还不得亏我老人家慧眼识人?不然,老陈,说不定等你闭眼的那天都收不齐十个弟子。”景老得意地道。
“哼,这次算你做了一件好事儿,不过,听说某人倚老卖老从人家小姑娘那里哄骗了一株稀罕的兰草,还不赶紧给我送来,放你那里小心被你的经济文章熏坏了!”陈老哪里容得老友继续显摆。
林欢忙道:“没有,我本来开价八十万,景老却多付了一百万。”
“你这死心眼儿的丫头!”陈老瞪了她一眼,不满地道,“你哪里知道这老家伙的套路?他是不是一见到那株兰草就赶过去了?是不是稀罕得不行又不让景煜花大价钱给他买?是不是到手后就一直搂在怀里比对小情人儿还要亲热?”
“啥?你纯粹是污蔑!”一向清风云淡的景老一下子跳起来,“啥套路?啥小情人?陈老头儿,你可要给咱说清楚!”
景煜拍拍额头,无奈地道:“您两位多大年纪了,也不担心一时激动血压升高?好了好了,平时没人时关着门儿闹闹也就罢了,眼前可还有咱仨年轻人呢,就不要破坏了你们的老神仙形象了好不?”
林欢抿着唇轻轻笑了笑,扶着陈老轻言轻语地道:“您也喜欢兰草?我那里还藏着一株川省会理金沙江畔的原生莲瓣兰,变异明显,改天带来让您照着作画可好?其实***也不错,我准备了一百多盆***参加今年的菊展,当然,最好的几盆都留着呢,您要不要瞧瞧?都是自己种的,除了那盆儿,就没花啥钱。”
“老陈啊,咱打个商量成不?”景老在旁听着羡慕得直搓手,“这丫头还是跟我学经济吧,你那些字呀画的也值不了几个钱,还是跟着我有前途些!”
“休想!”陈老一翘胡子,狠狠地挖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景老,对林欢道,“我对学生非常苛刻,恩,这是景怡那丫头说的。如果你脸皮太薄,或者吃不了苦,就没必要跟我学。反正,就像景老头儿说的,这字啊画的也没啥用处,不当吃不当穿的,还不如跟着他学如何赚钱。啥道德、信仰、理想?在金钱面前,有几个能保持初心?”陈老摇摇头,自嘲地一笑。
“我说,陈老头儿,你这是干啥呢?”景老最瞧不上他怨气冲天的模样,指着林欢道,“这么有天赋的学生你不稀罕我可真抢了啊!丫头,甭跟陈老头儿混了,你和我说说,你是咋泡的花茶,那味道咋就不一样呢?”
这时,汪霆峰上前伸出手,笑着道:“林欢同学,没想到在这里再见。”没想到,陈老居然会收她为关门弟子,也不知是何来历。
林欢握了握手,眨眨眼,略显尴尬地道:“不知您是?”
汪霆峰一愣,自己有这么路人脸吗?“哦,前几天你不是送了一位老奶奶坐地铁吗?”他道。
林欢立即想了起来,笑道:“对不起,您是王……汪学长!”刚才,陈老说“王家小子”。景煜在旁低声提醒。
“汪学长好!老奶奶身体还好吧?以后可不能让她独自坐地铁了,人太多,挤着了可不好。”对于那位慈祥的老奶奶,林欢可是记忆犹新。但是,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她便自动过滤了。
汪霆峰暗自摇摇头,自己当时担心别人有啥居心,其实,人家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林欢自然是愿意跟随陈老学习书法的,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错过?陈老说,元旦前,其他学生会集聚京城,到时让林欢正式与师兄师姐们见面。
景煜告诉她,那是陈老的七十六岁生日,每年生日,若非实在无法,他的学生们都会赶回来。“到时你就知道了,看到你的那些师兄师姐,你肯定会尴尬的。”景煜卖了个关子。呵呵,陈老年纪最大的学生并不比他小多少,也有六十多岁了吧,林欢除外,最年轻的也是奔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