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升起风马,
不为乞福,
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瞬,
我飞升成仙,
不为长生,
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那时,我听着老僧一句句唱来,我突然就淌了泪。我是个毛头小子,没有经历的情爱,但终是听出了其中哀伤,那是在佛前唱的有关于爱的挽歌。
我想,哪怕是佛主听了,也会流泪,也会大发慈悲,把凄婉变成喜乐,把失色的玫瑰,重新变的红艳。
那时,我就想原来藏人中也有如此伟大的人,写下如此传世的诗。请恕我以往的无知,不懂藏人的魂。
我想,黄衣上师能唱仓央嘉措的诗,能说吟游诗人的故事,能说《格萨尔王传》,那他也是一位伟大的智者。
临近中午,雪又大了些。然而,我却听到了风雪中传来的吆喝声,还有肥羊的‘咩咩’声。
有人,自风雪中来。
他们是来朝圣的信徒,带着他们的虔诚的心和供奉上师的礼物。他们没有入寺,只在崖下一步一伏,转着经筒。
僧人们端着盛满甘露泉的银杯,迎着风雪,走下小道,赐福于他们,然后带把礼物带往庙的下一重。
接连数日,都有信徒来,下一重庙里关满了牛羊,足够我与一众僧人过完整个冬天。也许,到明年春天,会有那么些牛或者羊产出幼仔,然后,会有僧人将幼仔送给就近的牧民。
冬天就这般过着,一天天的下着雪,我喜欢上了仓央嘉措的诗,所以总是缠里老僧给我一遍一遍,一首一首的唱。
在这里,心灵总是一直的平静,忘了所有的不快和烦恼。我把那玉匣子丢在一边,看都不去看它一眼。我把父亲的冷漠抛在一旁,想都不去想一次。我把刘二爷的精明丢在脑后,把易轻荷刻薄遗忘,把小五的贪财,把阿龙,胡子...一干人的死通通遗忘。
我终于明白,僧人们为什么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清清净净的生活。这里是净土,点燃三柱藏香,在佛前跪下,颂读传世的经文,时不时唱一首《那一世》。就会心如明镜台,不使染尘埃。
我忘了烦恼,也顺便忘了时间。
......
忽然一夜春风来,雪融了,荒原上开始有了新绿,于是,荒原就成了草原。蛰伏了一冬的动物们又跳了出来,在满是新绿的草原上,蹦蹦跳跳。
在一个朝阳初升的清晨,老僧带着我和一众僧人,从下一重庙里,抱出了十几只小羊羔,然后赶着它们的母亲,朝着几十里地外的牧民大营走去。
将将冒出大地的草芽又绿又嫩,芽尖上沾着露珠,新的没有一点尘土,入眼满满当当的生机,一年新抛了一年旧。
我和僧人们很熟稔了,但我依然没有学会说藏语,连比带划的说笑着,与他们一道朝前走着,偶尔还能瞧见零星未化的积雪。
渐渐的,夕阳西下,没有雪的夜空又闪耀起繁星来。老僧依然带着我们朝前走,前方的小山岗上有几点绿油油的亮光。
那是窝了一个冬,饿的皮包骨头的草原狼。我放缓了脚步,对老僧说:“上师,前面有狼。”
老僧头也不回,转着经筒,说:“草原里的狼是不会攻击僧侣的。”
我将信将疑,不过瞧一众僧人没有停步驻足的意思。于是,也就大起胆子,跟着他们一道朝山岗走去。
山岗上的狼嚎叫了一声,等我们离的近了,才四散走开,慢悠悠走到里许开外,静静目送我们离去。
月亮悬于中天,如一道银钩,倾洒着蒙蒙光辉。我们又翻过三道小山岗,终于看到山岗下的篝火,有值夜的牧民正带着牧羊犬,围着牛羊圈巡逻。
当我们披星戴月走近,羊羔‘咩咩’叫个不停时,整个营地突然就沸腾起来,大人小孩吵吵嚷嚷的冲出帐蓬,虔诚而激动的迎出营地。
这是一个大营,由十几户牧民组成,有几千头牛羊,数百匹骏马,还有数十条牧羊犬。
当我们抱着羊羔,把它们送给牧民们时,他们激动的双手接过,仿佛接过了最珍贵的宝物,激动的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今年,他们的部落是幸运的。
上师每年都会在开春时走出悬空寺,随机选择一个方向,当遇见第一个营地,就把新生的羊羔送给他们。
于他们而言,这就是佛主赐福,今年肯定平平安安,养的牛羊健健康康,又肥又壮。
牧民们唱着跳着,把新生的羊羔送进大圈,回归它们的族群。然后,从旧有的羊群中,拖出最肥的几头羊,宰杀了,拿来款待我们。
山岗上的狼群,‘嗷嗷’叫着,营地里的牧羊犬狂吠,此起彼伏,却无法掩盖营地里人们的欢声笑语。
吃饱喝足,老僧带着我与僧人们辞别牧民,迎着又一日初升的朝阳往回走。有牧民骑马相送,他们在马背上唱着赞美的诗词,高高挥舞起马鞭,击破空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很欣喜,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欢乐的场景。
不知藏地里所有的寺庙都会在初春时送新生的羔羊,还是黄衣上师修行的这间悬空寺独有的传统。
我想,这样喜乐的事,应该永远流传下去。
只是,明年我可能不会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