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苏州城,渡过长河跃过溪流,马蹄小心翼翼的踩过乱石。虽然说江南之地山地较少,可偏偏要到金陵去也得先翻过一道长岭,岭中西南临处也有一座险要山地需跨过,那里在古时候曾是两朝争天下的用兵要地,如今天下太平,山中黄土下埋得只不过是千百具无人知道姓名的枯骨。
十方山位于苏州往西南方向十数里,外围的一条连绵山岭下游着一湾溪水,循着溪流在望南去个三四里能见得一座湖,湖宽数七十丈,周有密林庇荫。湖中有一孤岛,那岛似一只巨龟伏在水面上,目视西天四脚拦波,岛面上隆,盖一座茅草屋,往岛一侧浅滩拴着一艘小小的船儿。
悠扬的琴声望湖面四周扩散漂游,引来千百尾锦鲤围着小岛贴着波光成群共舞。小屋撑起了窗,旁边一株两人合抱粗细的杏树伴着它,立在窗前,在这残冬中摇摇曳曳坠了几片枯叶送到窗沿。一双白暂修长的手抚在窗前的琴弦上,指尖轻抬放平,停了这一曲,长袖拂在身前踱到窗下,食指并中夹起一枚落在窗沿处微微打颤的叶子,放在精致的鼻下轻轻嗅了嗅,含波如水的一双凤目轻抬缓缓朝外望去,轻声呢喃道:“终于来了!”
“洛尘,前日寒云寺的寺主若水大师飞鸽传来书信,那人身份不一般,你要小心些。”屋内床边素衣美女子头盘云鬓,停下了白绢上的丝线,朱唇轻启望向窗前的男子。
被唤作洛尘的男子眼中挂了一道柔色,转过身望向她,唇角上扬,笑若三月花开,头顶别一只红玉簪,眉峰清雅,衬一双凤目。一头黑发飘在身后,朱红色衣摆随着走动轻扬,白色的内衫搭得恰到好处。
来到女子身旁,抬手捧起她精致的脸蛋,环臂拥她入怀。柔声安抚:“这世间能伤我的凡人不多,你安心等我就是。”
……
这山虽然没有北方的那般众多,可就此一岭一山也叫他累的不轻。李孝清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走了大半天,里头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两层。遮手望天,看日头已经过了正中,望前探了探,过了前面的石头小路有一面平坦的地,便牵了马匹走了过去。
坐在青石上,把背上的行囊摘了放在膝上,小雪三瓣嘴一动一动的从包袱里钻出了小脑袋,两只前爪抛开口子后腿一蹬蹿到了地上,四下瞅了瞅,竖起耳朵又听了听,这才跑到旁边啃起了枯草。
李孝清取出道玄经饶有兴致的细细品读着,随手捏来啃一口又干又硬的馒头。自从得了这本奇书,他是日日翻阅,书中内容乍看去并无什么出众之处,可是再看第二遍的时候,却发现这一页仿佛添了新的东西,明明还是原来的内容,但是品出的滋味道理反而更浓了。
“自混沌清浊分立,道法定天地,阴阳衍日月,而后生万物灵长,周天有五仙,天地人神鬼,各有其道,各享其乐,各品其苦……。”孝清光是品读第一页就从今早读到现在,一路上凡是得空歇息的时候便看便思便想,心头默念,神念俱清,只是半日脚程已经离去二十里。
苏州离池风不是很远,待他再走个十几里赶明日早上就能到了。
孝清正沉浸在书中玄妙境地,突然天空云层大片大片往一块儿聚去,直到遮住了日头,白雪突然抬起头望向天。上肢抬起后腿支撑站立,林中微微起了风,吹得她两只耳朵抖了抖,突然扭头望向林子深处。紧接着她腾空一跃撒开蹄子就蹿到孝清跟前,纵身一跳扑在他胳膊上,扰了孝清的心境。
“咦?此处的气候还真的是怪,方才还日头高照,怎地突然变了天。”孝清急忙用油纸包好书放进行囊里,白雪并没有急着跳进去,而是爪子不停的抓着孝清的衣衫,时而用嘴撕扯,看它这模样孝清无奈的笑了笑,用力把她从身上拽下来,塞回了包袱。
背了行囊就要去牵马,忽见袖上落了几片白色,在灰色的衣衫上很是显眼。仰头望,天上竟然飘下了万千晶莹的雪花,美景虽好,也无暇驻足观赏。心头说声不妙,这头山路不好走,再下了雪可是更要跌滑。
转眼间天色迅速暗了下来,灰蒙蒙的铅云朝着山头压下。山中狂风骤起,吹得衣袍翻飞,白雪儿露着小脑袋不停的往四周打探,忽然从包袱里蹿到孝清肩膀上紧紧的抓着它肩头的衣服,后蹄子在空中扑腾了一阵用爪子勾住了他的背囊才稳住了身子。
两只雪白的兔耳朵被狂风吹得死死的贴在后颈,眼睛也微微的眯着,小脑袋使劲的蹭着孝清的右脸。孝清拽着马儿的缰绳顶着风往前走,对于兔子的举动并没有在意,小雪见他不理,扬起左爪拍在了他的脸上。
“嘶……,小雪,你消停些成不。”孝清被它一爪子在脸上抓出四道浅浅的血痕,脸上吃痛,抬头训了一句。
再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前方落了一层薄雪的巨石上站着一位白衣少年,正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衣带随风而动,双目凌厉如冰,俊俏的脸庞偏偏长着两条尾尖色白的剑眉,两鬓垂在肩头,也是半黑半白。
孝清望向那少年,从对方的眼中并未察觉到杀气,心中疑惑,走近后,语气平和的问道:“小兄弟,你为何一人在这里。”
白衣少年掀开围在身前的斗篷,手向前伸出,周天的雪花受了召唤,纷纷朝着他手心聚去,寒光一闪竟然凝聚成一柄通体雪白的九尺长枪。
枪身一扫,雪白的枪尖斜指向他,剑眉轻蹙,两只眸子爆射两道寒芒,语气依然平淡,道:“把最后那枚凤灵果交出来。”
直到他眸子抬起的时候,孝清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与苏州城内察觉到的那丝气息有着七分相似。更让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凤灵果之事,手中不由的握紧了剑柄,紧紧的盯着他,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凤灵果之事?”
白衣少年并没有想要回答他的问题:“我给你两个选择,把凤灵果交出来我满足你一个条件,或者我踏着你的尸体自己找。”语气平淡却又给人一股窒息的压力。
“凤灵果早已被我服用了,就是我想给你,现在是也没有办法。”孝清看着他笑道。从天凤客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没想到还有人在惦记着此物,想来是这些人把他当作了软柿子来捏了。
白衣少年并未因此作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你是不给咯。”说罢,他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枪尖直逼李孝清喉咙刺了过来。
孝清从方才就已经有了防备,手中惊鸿上挑出一道寒光,硬生生斩在枪身。剑柄朝后一摆,反手一掌朝着少年的面门劈去。
少年拖枪后退半步避开掌风,左手握了枪身右手握紧枪尾,枪身一抖狠狠,顿时飞来的雪花缠了上去,雪枪扫过一道雪白色的劲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往孝清后腰抡去。
这一招李志同孝清讲过,是枪法中最为狠厉的一招,一旦敌人被打中,基本就没了还手的余地。孝清余光瞥到棍影,右手反手握剑从背后一扫斩了过去,看似平凡的一剑,在触及枪身的一瞬,骤然炸开一道无形的气浪,周边的雪纷纷被它荡飞了出去。
巨大的劲道将二人震得各退了一步,白衣少年见自己的攻势全被对方一一化解,心里又惊又怒,周不通在与师门汇报的时候可从没说过他的武功有这般高的造诣。
白衣少年停下身形,猛然将长枪破入石中,双手迅速掐诀,衣袍纷飞,周身雪花迅速在他手印前聚拢成一颗半人高硕大的雪球,飞速旋转着,带着刮骨的劲风。
“去……。”少年手印忽的一变,打出一道苍白色的灵力裹挟飞旋的雪球朝着孝清飞速撞去。
孝清看着那巨大的雪球碾压而来,心头大骇,大哥只教过自己一些法术的皮毛,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却丝毫没有对策。雪球眨眼就要逼到他面前,孝清没有别的办法,硬着头皮,暗暗调动体内所有的力量从奇经八脉往掌心聚去,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握剑,怒目而睁,爆喝一声“斩”,剑身纵劈而下。
周边的气旋呼啸着,孝清并没有注意到惊鸿剑身的变化,更看不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两只瞳孔就在方才他运尽最后一丝功力的时候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随着惊鸿纵势一剑斩出,一道闪着金芒的剑气化作弧形剑光从雪球正中一划而过,扫着地面直冲向白衣少年,那少年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有这般突变,赶忙拔枪欲要将它挡下。
枪身往前一横,剑光撞在枪身上,少年吃力的举着双臂用力举着枪身,额头上汗如雨下。剑光依旧去势不止,他双脚蹬着在地面缓缓向后划出两道深痕,枪身也被压得弯成了弓状。
金色的剑光与雪枪僵持了一阵,剑光也逐渐黯淡了下去,光芒微微闪了闪,“当啷”一声,少年手中的枪身被切开了一道缺口,紧接着被生生斩成了两段。金色剑光也随之碎裂开来,化作道道光点迅速黯淡了下去。
少年握着断枪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两只眼睛惊恐的睁大,方才的一幕让他惊魂未定。
李孝清在那一剑斩出以后也脱力的踉跄了两步,伸手扶住了树干才站稳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