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楼在早些年的时候,他便常来此处解馋,论江南菜色风味,此处可以说是独领风骚,且不说色泽如何艳丽,光是那香味就可传遍十里。李孝清本想着今日到了这池风县,先来这儿回味一番,却见到了上官秋月也正坐在此处享用酒菜。
上官秋月多年不见已是有了近四十的年纪,原本浓密的黑发也填了些白丝。看他素衣裹身,旁边也只带了一个随从,可见他如今仍旧是节俭的很呐。
“多年不见,上官兄近来可好啊?”李孝清笑着走了过去,又与店家要了几个菜外加一壶浊酒。
上官秋月忙起身将他迎至桌前落了坐,这七年来多次打探关于李孝清的消息,却没有任何音讯。在三年前的时候,凭借父亲的一点关系被调任至此当了一处地方上县令,才知道李孝清已经被免了官职,而缘由并不清楚。
“为兄一切都好,只是贤弟你这七年到哪里去了?让为兄好找不见。如今到这儿来也不与我事先打个招呼,也好为兄带人前去迎接。”上官秋月眼中带着忧色,问了事由。
这上官秋月自从在七年前将霜儿交于李孝清与公孙雪儿之后,便没怎么再见过自己的女儿,只好差人到池风县县衙门来寻李孝清问问霜儿目前的状况,并带霜儿回家看看。却不想扑了个空,而后又命人到京城李将军家寻人,也没有丝毫音讯,这下可是急坏了上官秋月。
直到一年之后,霜儿带着一名与之年纪相仿的女子回家探望,并告知自己随着师尊在师门中修行,只因修行任务紧迫,不便常回家来探望爹娘,这才让上官秋月夫妇与上官云鹤老爷子放了心。
当然,这些话上官秋月并未与李孝清讲细末之处,只道是念着好友的安慰。李孝清心中也猜得事情的缘由,笑而不语。
几番闲聊中,才知池风县在他走后接连换了两任县令,而上官秋月是第三任。至于修竹先生,因第一任县令是个糊涂无脑的糊涂官,几番劝谏无果,只好辞别衙门返回自己的村野茅草屋中。
至于曹仁德留下来的宝藏,直到两年前才被修竹先生前来告知藏宝之处并将它取出,用于造桥改路、救济贫苦。若是上官秋月也是个昏庸腐败的官僚,恐怕那座宝藏也将继续尘封在枯井中,任岁月侵蚀。
修竹先生是他在此为官几月里十分敬重之人,眼下自当是要到他的住处亲自拜访。
闲聊中,上官云鹤看出李孝清眼中的惋惜,旋即也轻叹一声,讲道:“这位修竹先生确实是一位爱民的好人,我曾经多次请他前来府中作上宾,可是三次均被他给回绝了,真是可惜呀。”
“嗯,是可惜,不过这些也得怪我,当初一走便再没了音讯,让他接连与两任昏腐之人为伍,恐怕早已让他心里失去了对朝堂的信任。”李孝清脸上挂着愧疚之意,却又是无可奈何,接着说:“也许山野才是他的归处吧,既然衙门不是他所愿垦荒之处,还是不比强求的好。待会儿我定是要去拜访一下,以谢罪七年前对他的亏欠。”
上官秋月见他对那位唤作修竹居士的老者这般敬重,连忙起身讲道:“既然贤弟要去见这位老先生,为兄也想与你一道去,也好借你的交情,在此地多一位学识渊博的好友。”
李孝清并未阻止他,心想若是此番能够将修竹居士再度请出山,必然对池风县的老百姓是一大福祉,对于上官秋月来讲也是增添了臂膀。
走在干冷的田间小路,二人徒步而行,上官秋月将下人遣退,只有他只身一人与李孝清前往。山野中的道路在冷风中显得分外孤独,偶尔能在田野中见到一个个小小的坟包,让此处不免的多了凄凉之意。
来到曾经修竹居士居住的茅草屋前,天气尚冷,远处的房屋都在冒着炊烟,一来是取暖,二来也是到了下午用饭的时候了。穷人家只能一日两餐,大都是未时与申时,可是这个时候修竹居士的小茅屋却见不到片缕青烟,难不成是家里缺了柴?
上官秋月也面色微微疑惑不解,紧随着李孝清走到门前站定,要知道他去年也曾到过此处,那个时候这处小院子里养着几只鸡,屋内的青烟也同旁的人家一般升起,可今日再到这里怎么显得如此清冷,院里的几只母鸡也不见了踪影。
“咚咚咚……。”李孝清轻扣门扉,等了片刻也未见有人来开门,又敲了几声,那柴禾与木板轧制的屋门因为敲门的力道而缓缓向内打开。
屋子里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屋子里的陈设都看的清楚,一张坑坑洼洼的老木桌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靠着北墙的是一张简易床榻,在床榻之上摊开着一床灰黑色的被子,那被子十分单薄,见它微微隆起,似乎里面盖着什么东西。
走进了去看,等看清楚后,李孝清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双目圆睁,嘴巴微微张大,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上官秋月紧跟着走了过来,看清楚床榻上的东西,害怕的往后倒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唇齿发抖,惊恐的叫道:“死了,死了,他死了。”
在那破旧的枕头上正缩着颈部躺着一颗干尸头颅,枯瘦干瘪的脸皮黏在枕头上,被子里的身子卷曲着,看样子是被活活冻死的。
屋子里的霉腐之气夹杂着淡淡的尸臭,床上的干尸正是多年未见的修竹居士,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看他一头雪白的银发盖在枕头上,在这世间走了一遭,留下的是干净纯白。
“让老先生入土为安吧。”李孝清默哀了许久,自念一句。闭目为他念了往生咒,但愿他能下一世投个好胎,用一颗仁爱智慧之心来造福普天黎民百姓。
上官秋月命衙役到义庄定了一副上好的楠木棺,在棺材里铺了锦缎与新棉,这才将老先生的遗体放了进去,封了棺材钉了钉,选了一处山野幽静之处下葬。
李孝清拜别孤坟,转身就要离开。
在他离开不久,孤坟前的青石碑上的阴刻字化为了湮粉,成了一座无字碑。坟头上缓缓长出一支通体雪白的枝桠,眨眼间开出了一朵晶莹剔透的玉兰花,待花儿开放之际,花心升腾起一丝乳白色的云烟,直入天际。
李孝清刚离去不远,突然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异样的灵力波动,双目骤然睁大,迅速转身朝着孤坟所在之处奔去。
见到修竹居士的墓碑发生的异变,惊讶之余忙抬头看向坟头,一株晶莹剔透通体雪白的枝桠正在逐渐消散,化作点点晶莹的光丝游离于天地间。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七年前便探查过修竹居士的体质,确实是凡人无异,而如今尸身腐朽却散发出一股灵力波动,而且这股灵力非同一般,远不是他所见过的灵力能够比拟的。
莫非当年是自己看走眼了?疑惑之下,李孝清见那晶莹雪白的枝桠消散后,在坟头飘出一颗拇指肚大小的雪白色的丹丸,朝着李孝清咻地一下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