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墨并不意外他猜到自己被下药,但不曾料到,自己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开口第一句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质问她,完全不知“委婉”二字如何写。
真的是……
“你嗓子都哑了,我给你倒杯水吧。”
“站住……”
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沉沉响起,然而她却恍若未闻,径自走到桌前斟茶。
她亲自下的药自然知其威力,无论他身负何等武功,此刻都比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她根本用不着担心他能对她如何,故而也不必事事听他的话了。
端着茶重新回到床榻边,阮墨将茶杯抵在他的唇上,让他几口饮下去,又回身倒了一杯,同样让他饮尽,这才回答他的问题:“不必担心,只是一种会令你暂时无法使力的药,对你的伤没有害处,待我让你服下解药,便能恢复如常了。”
“何时?”他皱着眉,目光紧紧追随她的身影,沉声问道。
阮墨端了一碗稀饭过来,倾身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一手端碗一手执汤匙,舀起一匙轻吹了吹,递到他口边,却见他抿着唇,面无表情望着她,显然不打算吃她的食物。
她往前递了递,轻声道:“吃完了,我再告诉你。”
单逸尘垂眸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张口含下了汤匙内的稀饭。
若她有意害他,大可在他昏迷时便置之不理,他迟早因失血过多而亡,没必要辛辛苦苦为他处理伤口。而且她对他下的药,也只是让他无力伤人,并非害人之物。一个女子,眼睁睁看着他轻易杀了一人,出于自护之心,如此作为实在算不得包藏祸心,他没有理由再怀疑她。
想明白后,他便不再矫揉造作的拒绝了,加上确实饥肠辘辘,由着她一勺一勺喂过来,一连吃了两碗才摇头说够了。
“即便你不饱,也没有可以让你吃的了。”
阮墨刮了刮已然见底的砂锅,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无奈,他却听得清楚,静默片刻,忽然提声问道:“我的剑呢?”
她听见那个“剑”字,心下一跳,白日在胡同看见的那一幕又浮上脑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正欲回答,一道矮小身影便横在了她的身前:“哼,被我藏起来了,你别想着拿剑害人!”
单逸尘目光一动,落在那个半人高的男娃身上。
他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大概是欲做出凶恶的模样,却因为脸上未褪的稚气而显得有几分逗趣,令人忍俊不禁。
“你……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阿棠毕竟年纪小,也不像阮墨熟悉他的性情,被冷冷地盯着,心里难免有些发毛,但依旧鼓起勇气,把话说完,“你不能伤害我娘,是她救了你,你才没死的。”
“我何时说要伤害她了。”单逸尘莫名其妙看着他挡在他娘身前,淡淡发问。
“……那你拿剑做什么?”阿棠谨慎道。
他常听村里人说,那些山贼大盗都是手持刀剑的凶神恶煞之徒,虽然面前这个人面容干净俊美,并不凶神恶煞,但他带着一柄好重好长的剑,看起来比山宝家里挂着的那柄刀还厉害,他可不能让这个人拿剑来干坏事。
单逸尘的本意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剑是否还在,看阿棠的模样不像撒谎,故而确认它没有丢失,便不再多言,将目光收回来,闭目调息。
阮墨回过神来,看了眼不想搭理人的单逸尘,只好轻拍了拍阿棠鼓鼓的小脸,柔声道:“阿棠擦好床了吗?”
“擦好了。”他这才想起自己出来就是要向娘亲邀功的,拉上她的手往他爹那屋走,“我洗了好几回布,那水脏得像李书生家写字用的东西一样……”
“墨汁?”
“对对,我们买不起那么贵的墨汁,那用洗布水是不是也能写字?”
“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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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娘亲的夸奖后,心满意足的阿棠自个儿去洗身子了,阮墨则在灶房煎药,待药煎好了,便端到床头边放凉,然后到屋后给阿棠搓搓背。
阿棠听话懂事,不用多哄便乖乖去睡觉了,她草草沐浴了一番,更衣后,才往床沿走去。
那碗药的味儿颇大,几乎刚放下便把男人熏得睁开了眼,若非太烫,真恨不能立刻一口闷下去,免得一直在旁散发苦涩难忍的气味。
可等药汁放凉了,他又犯了难——手软绵绵地使不出半点儿劲,便是想喝也拿不动碗。
于是,等阮墨来到床沿时,他的脸色已经黑得可以与那碗药汁媲美了。
“额,你怕苦吗?我可以取些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