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陈家。

陈八两端坐在上首，许陈瑞跪在下方，她的嘴角还溢出了一丝发黑的血渍。垂着头，小姑娘的蓝布碎花裙子上已经被血液染花了。

“十厘，你想救那个女人？”

被点了名，许陈瑞跪坐的姿势端正了许多，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外公，我想上学。不想做蛊女。”她难得没有哆嗦，而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上首的男人。事实上，许陈瑞只不过是看着像是七八岁，她的实际年龄已经十四岁了。可是身体里的蛊虫却抑制了她的生长，也从某种程度上实现了许攀想要达到的长生不老的目的。这也是许攀占据着许春雷的身份，一直不肯离开许家的缘故

陈八两叹了一声，笑容森然，“是什么让你觉得，做不做蛊女是你能选择的，我的小十厘？”他站起身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难道你以为！过去那些蛊女都是自己愿意做蛊女的吗？她们就没有选择抵抗？！”

不同于许陈瑞的不经世事，陈八两却是饱经风霜的，他见识过人心的险恶，看过太多的黑暗，许陈瑞的想法换做一般人家的孩子大概是最基本的要求，甚至许多家长都会很开心。可是身为蛊女，许陈瑞的要求却只能算是奢望。

许陈瑞沉默了，不再吭声。她年纪虽然小，但是看事情已经非常通透，她知道陈八两说的是真的。对方是她血脉至亲的外公，当初她母亲选择摆脱这种命运，嫁给了不是蛊族的许青州。所以，才生下来的许陈瑞就只能日日夜夜被那银针扎着，平衡蛊女体质带来的麻烦。可日子久了，被银针一直扎着，那银针就成了许陈瑞身上最大的创伤了。试想，一个年幼的女孩子从出生开始，身体里面就隐藏着一根银针，这种事情放在寻常人家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可许陈瑞这里，这已经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了。

她不怕苦，不怕痛，却害怕旁人异样的眼光。她最渴望的，就是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正常的玩乐笑闹，可惜，这都是奢望罢了。许陈瑞的身体慢慢的软了下去，原本挺直的腰杆，此刻也像是不堪重负彻底垮了下去。

陈八两看着眼前的女孩巴掌大的小脸上，已经写满了对人生的绝望，那双乌黑的眼睛甚至连最后一丝光芒都消失不见，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外孙女，陈八两这样的汉子也有些不忍。他软了声音劝道，“十厘，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并不是外公要逼迫你。但是，现在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如果你想活着，那个女人是你唯一的机会。”说到这里，陈八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冷厉，连带着那满是横肉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的凶狠。

许陈瑞看着陈八两的表情，知道他确实是动了杀心，虽然知道陈八两不会杀掉自己但是许陈瑞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胆战。钟停砚坐在院子里跟爷爷一起做竹编蜻蜓的样子，玉华容跟自己一起在厨房里面忙碌做饭的样子，都一一浮现在了许陈瑞的脑海里。她的外表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可实际上生理年龄已经到了十四岁。十四岁，正是青春年少。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也许，她还不懂得去喜欢一个人，可是钟停砚跟玉华容这两个人之间，那种即便是不说话，眼角眉梢之间流露出来的感情依旧让人艳羡。

大约是因为太过美好，让人舍不得看它损坏。许陈瑞原本已经准备按照陈八两的计划，去取玉华容的性命，从此以对方的身份活下去，摆脱掉蛊女身份的束缚。但是在真正看到了玉华容跟钟停砚之间的感情以后，许陈瑞就不打算这样做了。如果她死了，仅仅是她一个人死了。可如果玉华容死了的话，许陈瑞想起那个认真跟在爷爷身后做竹编蜻蜓的男人，钟停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