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认识张弼，并结为伴侣后，她的内心安逸祥和，就更不会产生出顾往昔那般厌离凡尘的心魔了。

可如今，当她成为了何仙姑，也仿佛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无论是在那些传奇故事里，还是说书人的评书话剧当中，都能引起满堂喝彩般的存在。

而那些人人羡慕，可偏偏她自己却总能产生出厌恶情绪的极端反差中，终于头一次，婀娜也忍不住有了杀人的冲动。

而她要杀的人不是吕洞宾，也不是徐神翁，更不会是那些说书人，而是她自己。

因为她知道那些人口中的何仙姑都不是真实的，既然不是真的，那就杀死假的，还原真的。

可是，自己又该如何杀死自己呢？

思索了一整天的婀娜终于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既然你们都认为我是何仙姑，那我就把我自己的故事说出来，彻底改变这段美好的风评。

一时间，当所有人都听说何仙姑要讲自己的故事后，纷纷蜂拥而至。

然而，随着婀娜开始讲述那真实的故事，从何仙姑是如何诞生的，到何仙姑是如何取代徐神翁的，再到八仙的归宿到何仙姑的下场，当一个原原本本没有任何擅改的故事从她口中说出之后，得到的结果却和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是的，没有人相信她口中的故事，甚至不再有人相信她就是何仙姑，她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冒牌货，甚至有人用尽各种方式和名义侮辱她，给她冠以污名化的标签。

还有另一群人，他们开始给何仙姑平反，开始讲述另一段“真实的”何仙姑的故事，更有甚者，还能从何仙姑和徐神翁这两个关联性如此紧密的名字当中读出另一种含义。

那就是何仙姑其实就是徐神翁。

姓氏对应，神对应仙，姑对应翁，一时间改良过后的新的故事和评话传遍了大街小巷，达到了脍炙人口的程度。

而到了这一刻，婀娜终于是意识到，她根本改变不了世人心中的何仙姑，他们宁愿相信一个假的何仙姑，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个真正的何仙姑的哪怕一句话。

而原本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就已经可以宣告胜负了。

但婀娜却不甘愿如此，于是乎她以佛祖之名发下宏愿，要像那位地藏菩萨一样，不彻底改变何仙姑在世人心中的形象，誓不成佛。

她开始依循佛法广结良缘，修得善果，救苦救难，只为改变自己在世人心中的形象，但遗憾的是，她的慈悲根本无法解救世人，她的功德也同样无法洗刷自己的冤屈。

甚至于就连佛门都出来指责她，说她那不是功德，而是功利，而她修佛不为解脱，而是摆脱束缚。

这下子，婀娜顿时就陷入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就连她的佛性也因此而蒙尘，至于当初发下的宏愿，更是看不见归期。

终于有一天，当婀娜拖着疲惫的身躯，在一处破败的庙宇挂单之时，有人认出了她，当对方和她论道，直到问她“何为仙姑”的时候，婀娜愣了半晌，终于是明白了过来。

世人想要的，从来不是所谓的真相，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沉沦苦海、难以自拔。

究其原因，不是因为他们不信佛，而是发心离相这个过程太痛苦，需要有人为他们指引前路方可。

而婀娜自己，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摆渡人。

当初的张弼几乎可以算是手把手帮助顾往昔完成发心离相的全过程，倘若没有张弼的帮助，或者没有神魂提供的仙法神通，即便张弼有心，顾往昔有意，终也难以办到。

张弼如此，凡人就更加无外如是了。

而婀娜所能做的，不过只是劝告罢了，或是明悟，或是静心，但道理而已，谁人又不懂呢，可真正能像张弼对待顾往昔那般的又有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