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伊凡回到住处。

帝都里有很多贫民居住点，就挤在高大雪白的建筑中狭窄的小巷里，如同光坠下后产生的阴影。

伊凡看着还没有完全入夜便已经陷入一片昏暗的小巷，扯了扯衣服，遮住瘦弱手臂上的伤痕。

他沉默着，低头走进巷子里。

巷子里有几扇破木门，边缘开裂分叉，他走向最深处的那一扇，敲了敲门。

很快，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木门晃了晃，一个小女孩探出头来——她脸上有一大块明显被火烧伤的伤痕，让整张脸看起来有些狰狞，看着门外的是伊凡，她瞬间露出笑容：“伊凡哥哥。”

他点了点头，帮她将摇摇欲坠的木门拉开，走进去，再合上。

“哥哥今天有没有好好工作啊？”小女孩走在伊凡身后，声音与面容截然不同，意外的甜。

“……有。”伊凡轻声。

他好像每天都是这么回答的。

“那太好了——”小女孩每天都听到一样的答案，可每天的反应都像是第一天听到似的，十分惊喜，“那个姐姐也是那么说的呢……”

“姐姐？”伊凡脚步顿住了。

“对啊……她说今天遇到你——”小女孩还没说完，就要往前走，却忽然被伊凡拉住，“伊凡哥哥？”

伊凡蹙眉：“快离——”那个“开”字还没说出口，房子里已经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嗨。”

房子很小，伊凡听到声音便发现了那道身影。

金发的小女孩，眸色澈蓝，雪白的脸蛋，仿佛贵族家里收藏的瓷娃娃——而此时坐在陈设简陋的小房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似的，冲他笑了笑：“伊凡，又见面了啊。”

“你……”伊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其实“素不相识”——可伊凡相信马戎已经和这位“路见不平”的小姑娘说了些什么。

她看起来是一个贵族……

加上她给的那一脚，和现在突然出现在这，伊凡实在不敢将她当做普通的贵族小女孩。

伊凡的脸色沉了沉，朝身边的小姑娘道：“你先……”

“安妮，你不是问什么花放在房子里比较合适么？我觉得街道那边的风铃草很合适，”莉莉安打断了他，“你可以现在过去，再晚一点就看不清楚了。”

安妮怔了怔，接着有些期盼地扭头看伊凡。

“……去吧。”伊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莉莉安，才哑声开口，“记得，不要跑……”

“我不会跑太远的，那我去了！”安妮认真地说道。

伊凡只能点点头，看着她走时还摸了摸她梳得整齐的头发，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直到离开。

“你要是老老实实把知道的告诉我，就不会是最后一次看到她。”大约是看出了伊凡动作里的深意，等他再回过头，莉莉安已经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伊凡蹙了蹙眉：“这跟你没关系——”

“你和萨格是什么关系。”莉莉安懒得理他。

女孩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甚至是仰头看着伊凡，然而却让伊凡有些不自在。

她的神色，从容得仿佛幼年时，父亲还在，而当他闯了祸回家，父亲就会这么坐着，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

“行吧，那你帮萨格偷东西……”

“那不是偷——”伊凡皱了皱眉。

莉莉安差点给他一个白眼：“不是偷是什么，‘我看到你家里有一个小瓶子好漂亮，我拿回家看看，过两天把喝的东西吐出来还给你’？”

伊凡：“……”

这话怎么说得那么恶心呢，还吐出来还给你？

可莉莉安说的话确实也没错，伊凡咬了咬唇，没打算再说下去。

“你知道萨格想做什么？”莉莉安又问。

“不知道。”

这次的回答快得让人惊讶，然而也很水。

莉莉安看着他垂在身侧捏紧的拳头，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都那么难搞呢。

“好吧，看来你很坚决，那我只能让人先逮住萨格再逮你了。”莉莉安缓慢起身，懒得再和他说下去的样子，“珍惜一下最后的时光。”

伊凡皱眉：“你不能带走我——”

“为什么啊，你是安莱还是国王啊？”莉莉安瞥了他一眼。

伊凡看着她，沉默了半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莉莉安以为他不会开口了的时候，伊凡闷声开口：“安妮没办法一个人活下去……”

莉莉安笑了：“你可真有意思，这和逮你有什么关系？”

其实她本来是想守株待兔，直接把人带走的——跑得了和尚可跑不了庙。

伊凡很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眼看着莉莉安一脸“冷酷无情霸道总裁.jpg”，他咬了咬牙，模样挣扎仿佛在想什么对策。

小女孩也不着急了，就想看看他能怎么挣扎。

“萨格是好人。”伊凡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是送过你钱还是救过你的命啊。”莉莉安有些许意外，挑眉。

伊凡又咬了咬牙。

看着他这样，莉莉安莫名觉得自己像一个不讲道理的反派，跑到别人家逮别人，看起来还要用人家妹妹威胁他。

……天地良心，她可一句话没提要怎么对他妹妹，是他自己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