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没有打扰这位访客的意思,只是走过去,在水池旁观察着什么,不顾细细的水雾溅在白袍上。
“圣殿的排水设施很厉害。”忽然,他听到那位访客开口。
大祭司侧眸,与访客对视。
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不起眼的模样和打扮,一双褐色的眼睛却很亮。
他问得自然,大祭司也答得流畅:“需要经常检查。”
没说完的话里透露出一股“不检查保护,久了圣殿也遭不住”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有安莱在,圣殿会得到保护。”少年挑了挑眉,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意外,却转眼即逝,“还挺厉害的。”
“安莱保佑一切生命,不会因人不相信她便不存在,也不会因人信奉她而阻挡本该发生的事情。”大祭司说。
少年“啊”了一声,有些恍然。
大祭司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觉得他没有想问的了,又重新低头检查水池。
耳边只有流水声。
“我家人说圣殿的法师很厉害,能救无数人的命,可我听不懂,就想来看看,可现在还是看不懂。”忽然,少年看着女神的雕像,手指习惯性地落在栏杆上敲,“圣殿祭司会的法术和其他法师有什么不一样?或者说,圣殿会做些什么?我只瞧着那些白光挺好看的。”
指的是之前在其他殿堂看到的白法术。
“不能救命。”大祭司却说。
“啊?”少年惊讶地看他,“那为什么……”
“他们编的。”
少年:“……”
少年:“?”你们圣殿的人那么实诚的吗。
“黑法术侵蚀生命,圣殿会切断他们和施术者的联系,但侵蚀带来的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改变,只能给他们一个体面的结局。”大祭司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沙哑,偏就给人一种安定感。
少年被这安定感弄得莫名,摸了摸鼻子,有一分不易察觉的不甘心:“照你这么说,那……那些被黑法术侵蚀生命的人,真的没救了么。”
“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条,侵蚀掉的那些,谁会有多的来给他补上。”大祭司不以为意,“圣殿只尽己所能。”
“黑雾不能被净化么?”少年皱眉,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路里,“那么多黑雾,圣殿难道只能防御?”那你们这圣殿到底有什么用,查个黑法术,切断一下黑雾和施术者的联系……然后帮忙联系卖棺材?
是不是死前还能帮抹个油念个“阿门”?
这话他不敢说,却写在了眼神里。
“能。”然而却得到了大祭司肯定的答案。
“怎么净化。”少年猛地转头,眸光雪亮。
“至少,对圣殿充满误解的人不行。”
“……”格老子的。
大祭司神色平静地与他对视——不知道是猜到了什么,却也不拆穿。自然的,他戴着面具,少年不知道他什么表情,却因那满身冷漠平静的气场产生了点不安。
他想了想,不多做纠缠,抬步要走时,却听到大祭司不紧不慢:“生命只有一条,一旦被侵蚀,没人可以补上……除了舍弃自己的命。”
少年心里咯噔一声。
生命法术就是以命换命的法术,从这一点上,黑法术就已经站在了某种不可战胜的局面里。
他确信黑法术师的数量绝不会多,否则这世界就没救了,一个吞一个,没多久整个王国就能空了。
“说净化,这是以命换命吧。”少年没忍住。
大祭司说:“这不是净化,净化是将黑雾净化为原有的状态。”
“……”我问的难道不是这个吗,你为什么给我一个“除了用命换没别的法子”的说辞。
“能做到这一步的,被安莱选中的圣者,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出现过了。”大祭司见他不放弃,语气仍是很淡。
少年安静了一会:“被选中?”
大祭司点了点头,看向那被雨幕围着的雕像,指了指那尊雕像伸出的手:“用你的手触碰安莱的手心。”
栏杆距离雕像不远,少年踮起脚尖还是能做到的。
但这话没头没尾,实在搞不清这大祭司是什么意思。
少年看他的目光疑惑,他却不再说话,看着是不愿意再说——他只能挠了挠头发,伸出手。
雨幕浇过手臂,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眯了眯眼睛,接着碰到安莱冰凉的手心。
凉意一路延伸到心里。
除此外没有别的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扭头看大祭司。
盯着雕像看了片刻,大祭司轻声:“没被选中的意思。”
“……”哦。
那他真是打扰了。
无话可说,少年收回手,抿了抿嘴,和他道了声谢,转头走出了圣殿。
大祭司不在乎他是来做什么的,见他走也什么也没说,最后确认了一遍排水设施,正准备离开,视线无意中瞥过雕像,整个人顿住。
安莱伸出手的雕像上,双眸亮了起来。
灰石的眸子转眼变做湛蓝,如天空与星辰,刹那间点亮整座主殿。
下一瞬,浓重的古老气息从那一双眸中涌出,如浪拍打沙滩,如巨石坠落山崖——
数分钟后,准备踏进圣殿的一行圣职看到向来淡然的大祭司匆匆走来。
“大祭司……”为首的人刚开口,被大祭司冷声打断——
“刚才离开这里的平民,找到他。”
“被安莱眷顾的圣者,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