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轻咳一声,险些被茶水呛到,他几次斟酌,仍旧忍不住出口试探道:“六皇子所做这些,果真是为了璃丫儿?抑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六皇子闻言似笑非笑,他俯首品茶,什么话也没有说。
沈清见状,放在椅背上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头。
文武官员都称呼他老狐狸,皆因他说话最是模糊,喜欢在言谈过程中套出对方的话,进而猜出各种真相,打破对方的心防。可是,这一切的前提,得是对方开口才行得通,对付像六皇子这种的锯嘴葫芦,沈清的巧言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偏偏沈清是个遇难而上的,这样的六皇子,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如果说,一开始他留下六皇子只是想问问琉璃受伤的经过,探听一下他与琉璃相处的怎么样,那现在,他却是改了主意,他迫切地想知道六皇子究竟知道了什么才这般有恃无恐,竟敢指使谏官弹劾计国舅。
想及此,沈清再次轻咳一声,偷偷转了话题,试探道:“六皇子可知,圈地之事可大可小?”
沈清说完这话,停顿了片刻,见六皇子仍旧不准备搭腔,他眉头狠狠挑了挑,继续唱他的独角戏:“若是普通的田地,万岁爷自然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左右不过是一纸地契,转手他人绝非难事;可谏官所呈的证据,却是计国舅在大量圈贡田,贡田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它值多少钱,还在于它的特殊……”
恰在此时,一束阳光透过窗缝斜斜地照射在六皇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之上,他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索性抬手遮了遮阳光,有些百无聊赖:“沈阁老,何必把话说的如此好听,用在此件事上,贡田的特殊,只是它的价值是普通田地的三倍罢了!小舅他不得一官半职,不食朝廷俸禄,靠着父皇和母后指缝流出来的那点,如何置办得起这大批的贡田?你在京城放出消息,说王氏拿着嫁妆放利子钱,表面上看当然是在惩治她不安分,可实际上何尝不是祸水东引。”
沈清的眼睛一缩,强言道:“老臣自认没有冤枉人,王氏不仅仅是用自己的嫁妆,而且挪用了整个国舅府的银钱在放高利,前些天,下人催本金,还曾打死过人,京兆府尹……”
六皇子将手取了下来,看着有些慌神的沈清,冷笑出声:“阁老慌什么,京兆府尹那桩奇案究竟如何,当日所呈的账本又是怎么来的,天知地知阁老知!我只问一句,阁老此番用心良苦,却不知父皇知情不知情?四哥又领情不领情?为了给四哥一个清清明明的外家,阁老真是辛苦了。”
沈清的心微微一颤,此情此景,分明是六皇子已经完全把握了局势!他略感不安,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不想与六皇子深谈:“老臣不明白六皇子的意思,这时辰也不早了……”
六皇子讥笑一声,满是不耐地提高了声线,却是不准备放过沈清,他步步紧逼:“阁老,还是那句话——明人不说暗话。当日,京兆府尹出现了天价账本,那上面白花花的银钱,果真是王氏拿国舅府全副身家拼出来的吗?阁老此举,的确让王氏收手不敢再放高利,可以说断了计府的财路,可何尝不是给国舅府的家产全数过了明路,你去街上听听,现在那个平民不说,计家的百万家产,皆是不义之财。可是,他们理解的不义之财也不过是利钱罢了。咱们关上门说句明白话,那分明是计府利用四哥的名声,干涉朝廷官员调配所得……”
沈清猛地站起身:“六皇子慎言!计国舅没得一官半职,手中无权,怎么可能卖官!”
六皇子朗笑,不急不缓道:“阁老,您可知,‘国舅’,不仅仅是两个字,也不仅仅是一个身份,它也是一种天大的‘官’,尤其还有一个做太子的亲外甥!另外,阁老您失言了,我适才说的是计府干涉官员调配,可没说他卖官。”
沈清的脸色远没有六皇子轻松,他的脸阴阴地,半晌却轻笑出声:“你这般诋毁计府,可是因为他们支持的太子,而不曾与你半分助益?”
六皇子冷笑,计家能有什么助益?不过是蛀虫罢了。
他仿佛没有听到这句埋汰他的话,他轻叹口气,施恩般妥协道:“您是琉璃的父亲,我与您交代个明白话,父皇如果彻查圈地之事,自然就会怀疑到他银钱的来源,然后,小舅利用四哥名声贪墨的事也就盖不住,紧接着,父皇就会发现,给小舅送钱的人多是商转仕的,其中的意味,不言而明。至于您事先铺好的路,在父皇看来只能是笑话,利钱?利钱能圈得起千亩贡田?父皇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