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起了归家的心思,倒是片刻也等不得了,等慧明大师一走,便吩咐香雪准备起来,自己则坐在床沿边眯眼休息,想着回到京城下一步该怎么做,知道上辈子沈家冤屈,也知道是谁家灭了沈家,可是,此生是否仍有苗头都未可知,实在谈不上对付与否。
想及此,就忍住轻声叹气。
香雪一边收拾一边偷瞄琉璃,见琉璃只是叹气,却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将手头的活计交到香草手上,小心翼翼道:”小姐,六皇子那里?”
琉璃恍若初醒,愣怔道:”是了,香云可放出来了?”
香雪顿了顿才道:”还不曾,没得六皇子的吩咐,底下人不敢妄动。”
琉璃闻言点了点头:”也对,没有他的赞同,确确寸步难行。六皇子此刻在哪呢?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说清楚的好。”
香雪闻言大喜,适才她见情况不对,时时都着人盯着六皇子呢,此刻见琉璃果真问起,遂毛遂自荐道:”就在外头的池塘那,奴婢这就服侍您过去?”
琉璃不在意得摆摆手,道:”不必了,你跟香草继续收拾着,若无意外,咱们今天就回返了,下次再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香雪脸上的喜意收敛了,眼下两个主子,怎么看都像是小两口闹别扭了,单独相处,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她犹豫了半响,还是开口规劝道:”小姐,六皇子的性子您是知道些的,眼下他在气头上,若您贸然提及香云妹妹的事,只怕六皇子一时上了脾气,忘了您这边还病着,反倒不美,不如,奴婢与您同去,即便六皇子果真心里不舒坦,好歹有个挡火的不是?”
琉璃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不甚在意地轻笑道:”你倒是胆子大了,连六皇子都敢非议了?罢了罢了,哪就有你说的那般恐怖,行了,不必再说了,侯着吧。”
言罢不等香雪再劝,便踏出门来。
香雪微一愣神,便见琉璃缓缓出了门子,那步调不急不缓,脊背挺得甚直,恍惚间倒似目送贵人缓步离去,那一霎那的恍惚便是皇后身上也不曾见过的气度。
也不过片刻,香雪便回了神,忍不住自嘲道:”这是在瞎想些什么,小姐出身大家,本就该如此!”
只是,她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因为她的自我安慰缓和一星半点,年纪轻轻,能在太后身边混出头的人,直觉是相当准的,她们的小姐确实变了,但是究竟什么地方变了,却是有些说不清。
且不论这边香雪如何满腹心事的收拾着,这边琉璃自己一人往池塘走去,远远便见骆小六一人立在池塘边上,时已入秋,一阵风吹过,那落叶便扑簌簌地落了满地,有几片甚至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骆小六的肩上,美是美的,可是,从骆小六的背影上,琉璃看到的却是说不出的孤寂落寞与萧瑟。
琉璃呆立片刻,未曾想明白自己的心思,便忍不住一步步走近他。她年纪虽小,可毕竟不曾习武,那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落在骆小六的耳朵中,说不出的讽刺——他的琉璃,何曾如此忐忑不安地接近他?便是当初初相见,她也是坦然无惧地否定他为她做的所有决定!不会为了迎合他,喜欢她原本不喜欢的东西。犹记得那时充满怒意的眼,仿佛昨日,却已物是人非!
”你来做什么?”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唯恐一个忍不住,伤了这个小心翼翼的女子,只是,再理智,也难免恶声恶气,倒是琉璃从未听过的声调。
琉璃轻咬嘴唇,不是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可她实在不知,是否应该坦诚相对,她与慧明大师之间的约定,是否能被骆小六所容。他是宇信王朝的六皇子,不论前生如何暴虐狂躁,此生的他只求与她安稳度世,无心帝位。那么,为了前生那虚无缥缈的仇恨,他是否会支持她,不惜与权贵甚至自己的兄弟站在对立面?至于与他的母后站在对立面,琉璃从未想过他会因此犹疑。
琉璃想的时间并不短,骆小六回身,便见她一脸的犹豫和轻愁。
他摇了摇头,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却再不是他的琉璃。他忍不住自嘲,原先期盼的,也不过是再见她,与她长厢厮守。一开始,不知道她不是她的时候,不也接受的很顺当。为何,得知还有更好的她的时候,便人心不足了呢?这般温和、连话都不敢说的琉璃,与那个古灵精怪的她,真的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