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应龙族和龙族最显着的区别就在盲目,龙族总是滥情,妻妾成群开枝散叶,至今都是兴盛,而应龙一族,却固守一份感情,甚至明知利用,却不自觉盲目,而今,只剩下自己……
寒少宇骑着马,不自觉已经落在后面,穿过一片荆棘,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也不知是哪个有心的在此处种下一片海棠,枝繁叶茂参差交错,正值花季,漫天漫地都是粉色,寒少宇看着满眼的海棠心情好了些,有琴音自远方来,打断了将士高奏的凯歌。
他嗅到一股茶香,这种茶的香气他从未闻到过,茶香里,又有些淡淡的酒气,也不知道是茶里加了酒,还是酒中沏了茶。
繁花间,一座简易的茅草屋出现在眼前,茅草屋前摆着张古琴,有个男人抚琴而坐,外兜一件青衣,里面穿着件长衫,那衫的颜色和海棠花的颜色一样粉嫩,却被这男子的容颜趁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男人瞥了篱笆外金戈铁马的诸位一眼,笑了笑,寒少宇瞬间晃神,这男人的眉眼他见过,就是两日前,树林中交手的黑影。
寒少宇无意间扫过男人的青衣,果然,衣摆的一处缺了一块,是自己当时情急撕扯下来的。
“听闻魃公主琴技独绝,烦请赐教。”
男人的声音清澈,和上次在林中听到的无甚区别,只是琴音突然由舒缓转向骤急,修长的指在琴弦飞快撩拨,一时间,风雨欲来。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女魃骑在马上,措手不及,“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意义?”男人轻笑,寒少宇从那清澈的笑容里,莫名嗅到些哀伤的味道,“没什么意义,单纯为高兴行不行,不过若是你输了,得留下你们部族最能征善战的一个将领,我这片花林地处是非,兵家必争,日子并不安稳,多个身手矫捷的帮我看看林子,日子也好过些。”
男人话音刚落,所有将士的目光都看向他,寒少宇盯着那男人更觉奇怪,这男人的行为出格,却似乎从露面开始,就一直在帮他,现在也是,好像是知道他有意归隐,才提出这奇怪的要求来。
女魃仓促应战,结果自然是输了,其实就算她平心静气也赢不了这男人,寒少宇听得明白,这男人的琴技,早入化境。
君上擎马向前,屈身对青衣粉衫的男人行了一礼,大肆谈论起天下大势,谈论起九黎蚩尤的凶残和姜水炎帝的懦弱,谈论起天下百姓遭逢战乱,谈论起战乱中的流离失所和血流成河。
寒少宇看到青衣男人的目光晃了晃,望向他的方向,突然没了之前的压迫,那种瞬间的窒息感戳痛了他的心,虽然,只是一霎那。
良久的沉默之后,男人递给君上一杯清茶,飘逸的茶香里,寒少宇闻到了酒的味道。
“你们全都出去,他留在这里,去或者留,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男人很坚决,昨夜刚下过雨,晌午的太阳照进林子里的时候,蒸腾的水雾掩盖了他眼睛的清澈,寒少宇在蒸腾的水雾中看着君上对他躬身施礼,喝干净茶,将茶碗小心架在篱笆上,跨上马,带队出了林子。
女魃骑在马上恋恋不舍朝茅草屋看了眼,拽着缰绳离开了,那恋恋不舍的目光让寒少宇有些心痛,她还是喜欢他的,虽说情分里掺了太多他不想正视的东西,然而到底,她是喜欢他的。
青衣粉衫的男人将琴抛在一边,从旁边的火堆倒了碗茶给他,茶碗虽然是陶制,但碗沿雕花,细看,是海棠花的样式。
“趁热。”男人将茶推过来,微微低着头,从始至终没有看他,“这个地方寒气很重,你是应龙,应该是不怕阴寒的,但还是喝点吧,总是没坏处……”
寒少宇喝了一口,清苦的茶味,还有涩苦的酒糟味,用酒糟烹茶,哪有人这么干的?
“他们的设计你知道了?”男人拨弄着茶下的火堆,没抬头问了这么一句。
“知道了……”寒少宇答。
“还回去……”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不是林子安静,寒少宇可能听不清他的话,“他们设计你,你还回去……”
还回去吗?
这是寒少宇一路都在问自己的话,可惜应龙在感情之事总是盲的,刚刚女魃那一眼,只一眼,就足以击垮所有设计和疏离。
“回去吧……”
寒少宇在蒸腾的水汽里听到自己的声音,青衣粉衫的男人笑了下,还是没有抬头看他,他的笑容和那酒糟烹的茶一样苦,直到今天,寒少宇仍然时不时会梦到男人的笑容,纵使一切泯没海棠盛开的林中,在蒸腾的水汽里,男人的苦笑总是清晰。
寒少宇骑在马上,茅草屋在视野中愈来愈远,风声里传来萧瑟的琴音,和寒风一样萧瑟入骨,回头,青衣粉衫的男人抚着琴隔着篱笆望向他,下巴上,似乎凝结着蒸腾的水汽……
寒少宇的头抽痛,恍惚中,已然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青鸟探出头来,将身子掉了个过儿两只小爪子把着他的手指玩了一会儿,见他出神,叫了一声,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