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樱这几天头痛。
决定搬到桃林和阿娘住是需要勇气的,她阿娘虽然厨艺不错,但因为早年和阿爹感情的事,闲下来就喜欢念叨她爹的不好。白九樱从小听到大都是那些故事,她有些腻了,但又体谅她娘半生不易,只能安静听着,她说一遍她听一遍,她再说,她虽然不耐烦,又不能打断。
阿娘孤苦半生,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诺大的林子里,终日和那些桃花作伴。
白九樱坐在茅屋里,阿娘因她来小住很高兴,早上的时候就上集买了许多东西说要给她做顿好吃的,现在伙房里浓烟滚滚,阿娘正在烧柴,昨晚一场大雨,放在院子里的柴垛有些潮湿,这会儿要烧起来也比平时费劲。
白九樱知道阿娘很疼她,也知道她来这两天狐狸洞肯定已经乱成一锅粥,一个大哥已经很不省心,再加上阿爹,不打起来才怪。
三哥把她送来后,就急匆匆回了狐狸洞,大哥因为知道了他跟六太子打架的事儿非常不痛快,一定要三哥买些礼物去南海,当面去跟南海水君和六太子请罪。三哥为这事儿险些跟大哥打起来,如果不是老爹心烦将他俩各自吼开,没准当时狐狸洞就见了血。
那件事情之后,三哥跟阿爹提出送她去阿娘的桃花林住几天,他当时跟阿爹说,小妹需要个清静的地方看清楚自个内心,然而这个过程,所有人都帮不了她。
阿爹同意了,以前三哥和她去阿娘处小住,都要提前跟阿爹报备好几天,阿爹只有在被折磨得心烦的时候才会摆手答应,白九樱还小的时候,并不明白阿爹为什么不喜欢他们和娘亲亲近,后来三哥悄悄告诉她,因为阿娘离开了,阿爹很伤心,阿爹想留住能留住的人,他怕哪天他俩去了那片桃林,然后就不回来了,他俩是阿爹的孩子也是阿娘的骨肉,如果阿娘执意要带他们离开,阿爹是没有理由阻拦的。
索性阿娘也没有带他们离开,他俩每次去住几天,算着日子差不多了,阿娘就会开口赶他们回去,她总说自己喜欢清静喜欢一个人呆着,然而每次三哥牵着她的小手离开,她都会隔着桃花,看见阿娘红通通的眼睛,跟兔子一样,小时候白九樱甚至觉得阿娘可能不是狐狸,而是一只修真成仙的兔子。
大哥没良心,除了阿娘的生辰和大一些的节日,几乎不会踏入桃林,即使去探望,也绝不会在桃林过夜,因为夜晚的他是属于那些狐朋狗友的,阿娘深谙她这个儿子的性格,也从不会勉强他来看她。
二哥倒是很孝顺,有空的时候常往桃林跑,阿爹不在,就拿着耙子扁担到桃林长住,除了陪陪阿娘,还会帮阿娘干很多活,他来的时候,阿娘会拿着鱼竿到溪边钓钓鱼,一钓就是大半日时光。
白九樱记得她问过阿娘一个问题,她当时折合凡人岁数,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早上去黄潮浅滩找龙哥哥下棋,结果自然是输了,不过却从龙哥哥那里听到很多凡间的趣事。龙哥哥说凡间的夫妻若是有了什么矛盾一方将另一方休了,男的通常都会另觅新欢,女的若是贞妇,会守节终身不嫁,死了会有乡亲邻里帮立贞节牌坊,谁家有这牌坊,在当地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而若是女的不是贞妇,或者当地民俗开明,这女的也是可以再嫁的,比如西汉的词赋大家司马相如,他的夫人卓文君就是寡妇再嫁,因为“琴挑文君,当垆卖酒”等事,还成了当时美谈。
白九樱当年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下午被三哥送到桃林,就问阿娘她和阿爹分开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再嫁,青丘的民俗在四海八荒是出名的开明,难不成阿娘也是贞妇也想要贞节牌坊,那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孤零零的牌坊立在桃林里,看上去不是很奇怪?
她娘当时刮着她的鼻子跟她说她不嫁是因为这辈子都不想再遇上一个阿爹那样的人,还埋汰应叔祖也是无聊,怎么会跟小孩子家家提这个。
白九樱当时眨了下眼睛没有说什么,龙哥哥封殿南郊,那么大的一座寝宫却只有一宫一殿,听流言说,当年轩辕帝君为他修建这所宫殿时曾想过多修几宫的,却被龙哥哥回绝,龙哥哥跟他说,他的应龙神殿除了他本人,只设一宫一殿,只能再有一个主人。
“那这算不算贞节牌坊?”白九樱捏着棋子笑了下,“其实你这么做和立贞节牌坊没什么区别,龙哥哥你又不是贞妇,你要贞节牌坊做什么……”
应龙神君顿了顿,抬眉瞄她一眼,“小丫头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