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又随手为西海水君倒了碗酒,观竹反而松懈下来,连腰板也挺得不似先前那么笔直了。
“我是想问,祖父建这妖市的初衷当真是像说的那样,为大局么?”
“这个很重要么?”
寒少宇端酒碗喝了口酒,凡人的马队脚力很慢,这两日库里的私存都要折腾光了,先前买的那九百坛酒还没到,妖怪们的那些妖酒,基本都在甩货那晚就折腾光了。库里剩下的几大坛是最后存货,若喝光那些买的酒还没到,余下的日子,只能任嘴里淡出鸟儿来。
“不重要。”观竹答,“只是好奇,祖父刚刚说,让我不必拘谨,想说什么问什么直说便是。”
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还是自个挖了个坑,结果又把自个埋了?
本想说几句将这事儿搪塞过去,后来想想,和这乖孙初见,刚说了这样的话,下一句又是搪塞,若传出去他这神君的面子该往哪儿搁,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老实回答。
“实不相瞒,是为大局,更是为照管我们家小鸟的相熟,未同我在一起前,那些妖怪野仙都是他的朋友,对他颇多照顾,如今九黎邪虫肆虐,妖怪也遭了威胁,我岂能坐视不管,也该照顾照顾他的相熟。”
“所以祖父此举也算公私兼顾。”
“细论,私大于公吧。我本就对苍生没什么怜悯之心,此回却是为他,做了件怜悯苍生的大事。”
西海水君点头,“此举倒的确称得上是大事,祖父就不怕招来口舌?祖父可知,这九重天,这四海八荒神地的神仙大多可不会像你我这般心平气和坐在一处吃酒聊天儿,这事儿一出,横飞的唾沫星子砸来,祖父这南郊可要不清静了。”
“难道没出这事前,这四海八荒和九重天关于我的口舌就少么?”寒少宇喝光碗中酒笑了一下,“如今世道,无论凡人还是神仙,一张嘴一条舌,捕风捉影,稍加润色,就成了一个绝妙的故事,至于这故事是真是假,是恶是善听者都不会考虑。我的口舌是非本就多得不得了,倒是不惧再多上两桩。等风头过了,四海八荒有了更新鲜更值得议论的故事,也就没有谁会再说道这件事。”
“流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居心叵测者鱼目混珠,趁机中伤……”
寒少宇见西海水君面有难色,知他心中还是担忧,如今南郊妖市虽在筹备之中,但四海八荒并没有他处跟随,这观竹今日来此,是想做跟随他的第一位,却还是惧怕。
寒少宇理解他的胆怯。
这世间的许多事情,最难迈出的,最关键的是第一步,所以或许远处是一条光明坦途,许多人却因这第一步徘徊错过,选了一条迂回弯曲的小路,而或许,内心还是庆幸的,可抵达终点,看着选了坦途的那人身沐阳光而来,又是自怨自艾,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