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轩辕神殿出来,九重天云雾缭绕,这儿的空气稍显干燥,没有南郊那种粘腻得让人胸口发闷的湿冷气,来往天官仙娥很多,都穿单衣,偶尔几个火神倒是早早便裹上皮袄,驾着同样踏火的坐骑飞过,忙忙碌碌,也不知在做什么。
这里的空气让寒少宇想起当年炎黄部落同九黎在赤水的第一场大战,此前,九黎只是诸多作乱巫部中的一支,而且势力极其弱小,炎黄部落里没人相信这支贫穷,野蛮,族众羸弱的巫部会在大混战中翻起什么浪花。然而九黎进犯赤水,首场便打的炎帝溃不成军。
君上那时蓄积势力已久,部族中兵强马壮,却并未显山露水,炎帝在赤水一带的领土,自首战溃败,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相继沦陷在九黎铁骑之下。一纸求援的书信被炎帝近卫连夜送进君上大帐,方知此番九黎突然崛起,是因其新近选拔出个叫做‘蚩尤’的首领。
当日在帐中,君上将那片刻满字的羊皮卷一一传阅,寒少宇看到“蚩尤”二字,便对这个突然冒出的九黎首领有些兴趣,可当时他还很年轻,又因杀舅舅那件事,三年刑期刚满不久,君上因他过失这几年在炎帝那里受了不少气,这厢跳过他,直接问询兄长意见。
“凌风觉得,我们是否应该援手?”
兄长敛了眸子蹙眉不答,他向来抉择果断,可此事非同小可。若不增援联合,任炎帝大片领土被九黎糟践,抢掠牛马奴役部众,九黎势必更加强盛,直捣黄龙北上侵袭只是时间问题,君上的部落又同炎帝有大片接壤,届时也会倒霉。可若增援联合,必定要调配兵马,那这些年的积蓄实力便一下子暴露,炎帝看到君上兵强马壮,心生质疑,一旦击退九黎,势必要倒戈相向,而君上仁慈,却不一定能狠下心来铲除这个一直排挤他的兄弟。
如此简单的道理,谁都想得明白,抉择关键不在他们,而在君上,若他想保存势力继续收敛锋芒,便推辞不去,或充耳不闻。若觉得是时候赌一把,那一声令下,铁骑出关,管他是蚩尤还是炎帝,有仗便打,有酒便喝。
其实对舅舅那件事,寒少宇一直心中憋火,那年炎帝入营带给他的伤痛耻辱,经过三年囚禁,丝毫没有泯灭,反而在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这种子在他被囚禁时生根,在他重获自由时发芽,在每月部族按时向炎帝部落缴纳‘贡品’时慢慢成长,终于在这张羊皮卷的催化下成了参天大树。
“不论如何决断,总归都是要打的。”
终于,兄长发话了,寒少宇帮他斟了碗酒,自顾喝着自己的那碗,兄长看他一眼未说话,也未动碗中酒,整个大帐只剩下年轻君上的一声长叹。
后来同炎帝协约出兵,就在赤水之畔,寒少宇第一次见到手执魔斧有万夫不当之勇的蚩尤,一斧横挥所到之处如狂风过境,那气势即使苍溟在世也望尘不及。
“未断奶的娃娃,回家吃奶去!叫你们老子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九黎向来族风粗俗,蚩尤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兄长头回见他叫阵,便执了都冰的缰绳一骑绝尘而出,这么多年见惯了他于阵前泰山不崩,倒极少见他如此不耐。寒少宇带凤熙在旁观战,凤熙那小家伙虽然也已成年,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是鸟的关系,即使身披盔甲手执长刀,还是身形纤瘦,看着不像将军。尤其嘴上叼着草叶子抱着双手懒洋洋倚在马上,散漫地像是一滩烂泥。
蚩尤见阵前冲出一位黑马将军,朝掌心啐了两口唾沫,挥斧一砍,兄长长刀出鞘,“咯铛”一声,两把神器碰在一处,火花四溅的档口,向四周掀起一片气浪,蚩尤胯下骑着一匹身形魁梧的赤黄恶马,眼神很凶,两兵相持不下的档口,恶马突然转身踹了都冰一记飞腿,都冰吃痛,撤了两步稳住身形,四蹄鬃毛腾起蓝焰,看着是火,触碰却是冷的,那蓝焰有生命般缠上恶马,恶马吃惊要逃,却四肢一僵,前肢一软,栽倒在地。
蚩尤自然吃惊,骂了声“没用的东西”,弃马砍来,兄长忙扯缰绳让都冰一跃,怕它受伤,也纵身下马,又同蚩尤战在一处。两方战鼓擂响,兵士拍手叫好,寒少宇看得出神的档口,凤熙却扯了他一下,下巴一扬,嘴里叼的草杆指向一处,顺方向望去,就见九黎战鼓之后,层层盾牌中透出两点诡异闪光,心说这是哪儿来的渣滓,竟然想趁这时暗放冷箭。
抬脚踹上箭筒,左手抽出夹在马鞍的硬弓,天甲同寒啸天对视一眼,各自执马向前,帮他遮掩方便动作。寒少宇抬手接了从箭筒中踹出的两根羽箭,箭尾标识身份的蓝色翎毛飘在风里,搭弦放手,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