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打打闹闹中过得飞快,殿里变化最显着的还是安安,上元灯节那天,鸟崽子已从一个粉绒的毛团子褪成了长有红色短羽的小鸟儿,虽仍会甩动小尾巴来表达喜乐,尾翎上出现的一星火焰,不留神却可以烧掉整片衣袍。
东海水君及一干党羽在十日前被斩于九重云巅,之所以选在那处,是因玉帝要以其血为即将开擂的校场祭天祈福。
杀生祭天祈福这种事,在上古时并不少见,那时蛮荒,即使是应龙和麒麟两部,仍会在要紧的庆典或是战事时杀俘虏祭天,寒少宇幼年时曾见过几回,可除了第一次见到时觉得血腥,后来竟也习以为常。即便是祖父和父亲那样性情温和的首领,也耐不住族中长老的坚持,于是此事并未废止。
君上早知他意,东海水君神头落地之后,便遣天官走了一趟到南郊来。值殿天官的马车再次摔进院里,半个时辰后,云藏随天官一道上了九重天,再未回来。
值殿天官说:“应龙神君心怀四海八荒,从筛选新天君一事,便能窥出您注定活不成闲散的神君,既心济天下,何不明日便去那九重云巅新设的校场,用那杆曾让九黎生畏的沥胆龙枪再劈出个安稳的世道来,让这四海八荒再传一传白战神的威名……”
值殿天官说这些时目光如炬,看他殷切的眼神,院中一片沉默,寒少宇能够听到家臣侍卫们悸动的心跳,他们在这殿里窝了百年千年,八成早就想奔去战场,同九黎决一雌雄。
闭了眼,不知该说什么,便什么都未说。
只有云藏在落花的草地上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说了句“祖父救命栽培之恩无以为报,云藏想通了,这就随天官大人去了,往后会时时自省,不忘初心”。
再睁眼,空落落的院里神走茶凉,没有云藏也没有值殿天官,只有上回他送出的马车摔得七零八落,车辕滚了很远,其上变了形的金箔好像在哭。
之后又过了一日,听闻敖广重入东海水晶宫的消息,东海水君未被株连的几个儿子听这消息举兵造反,杀入东海境内,试图以武力重夺东海辖权,却不慎走漏风声,被闻讯赶来的龙族援军杀得节节败退,一场混战,除了两个逃脱生天成了四海八荒追捕的“流亡客”,其他均死在战中,不知是敖广有心还是龙族无意。
自敖广重回东海,东海辖下的水域辖权,在数日之内于天族龙族之间进行了悄无声息的更迭移送。又过了两日,以敖广为首的东海龙族上书,以‘懦弱无能’为由提出罢黜观纯天族太子之位,又以‘天族不可一日无主’为由,联名上书二帝,奏请拥立云藏为新天君。
奏章陈述,此举缘由有三:一是时境所需,敖广认定天族龙族联姻数代虽是好事,却易引发姻亲势力派别相争,这于四海八荒安危不利,于天下水事更不利,而要打破此种诡象,就需一位身世清白的天族公子即位天君统领二族,可时下天族诸公子,大多母族都与龙族相干,云藏虽出身血统不如其他公子,却恰好符合时境所需。二是避免外戚夺政干权,此叙同上,云藏相比其他公子更有优势,便是母亲早亡,没有母族更没有外戚,夺政干权这种现象在他婚娶前不会发生。三是经历功绩,观纯自幼在天君宫长成,从未在凡界当职任过水君,不知民情疾苦,若即位,于天下水事无甚帮扶。可云藏自成年便在钱塘水府管辖钱塘一带的水事,历任期间为神低调,外人看着懒惰,辖下水事却处置的极其妥帖,又参过军,杨二郎奇袭苗疆虽然惨败,但遭袭时,云藏能适时而断,带领神族后辈理智撤兵,所领一支几无伤亡,在营演兵时,又体恤下士礼敬上司,有大小军功十几桩。故无论如何衡量权断,云藏公子均是新天君的不二神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