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自踩上仙梯,天工府的巧匠一定为今日的封帅大典花足了心思力气。一方封帅台造于云障之中,精巧又不失气度,以仙梯同擂台相接,位置又高于擂台低于云上。
天色彻底暗下来,却有一排流光自远处飘来,簇于仙梯之上,细观,竟是御花园中的莹虫。
凡界的莹虫夏生秋死,只有短短数月生命,而天界大小仙官豢养的莹虫,即使是冬日最冷时大雪纷飞,也能不受时节所限,交配繁殖,生育产子。
听说弥罗宫侍候玉帝的大天官便在御花园豢养了一群流萤,每逢佳节春日,总会使唤这群流萤为张百忍献舞,还被天南海北的神仙誉为弥罗宫一道圣景。如此流萤落于此,想必也是那位大天官策划,想为这在黑夜中举行的封帅大典讨个彩头。
寒少宇踏着仙梯而上,每一步看着都踩得稳健,实则心中忐忑不安,他活过的漫长光阴里,这样隆重的封帅大典不是头一回,上一回是上古,同今日相比,中隔几千年光阴,上一回,没有仙梯也没有封帅台,底下不是众多的仙怪,而是部族勇士,妇女,还有许多衣不蔽体的小孩子。
他曾为那些人金戈铁马诛杀蚩尤,如今,大概是要为这些仙怪鞠躬尽瘁驱逐蚩方,而在那一眼望不穿的云障深处,看台某处,有一只青白相间的聒噪小鸟儿,或许就落在某个高大妖怪的肩上看着他,封帅台已趋云中,有云遮着,不开仙瞳,他是看不到鸟儿的,但鸟儿一定可以看到他,就像曾经的许多年一样,藏在他看不到他,他却可以看到他的地方,安安静静看着他。
他不喜欢如今这样的境势,踩着每一阶仙梯缓缓而上,越往高处,冷风便越大,这是一种很不愉快的体验,总有一种错觉,似乎随每一阶仙梯向上,他就距离他的鸟儿更远了些,每踏上一步,脚下的仙梯便消失一层,终于踱步上了封帅台,风势更大,云中铛铛几声,封帅台上金光攒动,火星直冒,很快,自个脚下便出现一图腾:龙口微张,侧生两翼,四爪,盘尾。正是当年应龙氏,或称‘应龙国’的图腾。
他有过信众,有过庙宇,他的信众曾遍布黄河流域各大小部落,他的庙宇曾横跨黄河长江所有支流,而一切的起源,只是黄帝部落里曾经誓死追随他征伐沙场,鞍前马后的二百多年轻力士。
寒少宇碧蓝如海的眼睛望向夜空,看着那些想要离去,又久久徘徊云巅不忍离开的流萤,脑子里浮现出年轻力士们的脸,时隔多年,他们有的面容五官仍然明晰,有的却有些模糊,还有更多,只剩下简单勾勒的一个轮廓。
那二百多的力士,从最普通的部落青年,到被家臣们筛选训练,逐渐长成征战杀伐的近侍卫士,在整个部落里,是除了家臣之外曾同他并肩作战的最亲密的朋友,同僚,下属。
后来,力士们逐渐老去,娶嫁姻亲,部落分裂重组,君上同大小部落的联盟交换青壮,力士们带着他和家臣们所教授的东西,带着跟他杀伐征战的故事去往各处,他的形象在那些凡人口中神化,变得更伟岸也更奇幻。
这种带些盲目的崇拜,被力士们口口相传给妻子,给家人,给孩子,也不知是谁先提议为他立庙祈福,而后,他的庙宇便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有了庙宇,便有了聚落的信众,这种局面,在某个阶段达到了顶峰,‘白战神’的名号便也差不多是那时被传播开来,寒啸天告诉他,在四海八荒的某处,他的信众成立了氏族,又有了氏族图腾。
那时忙着征伐,他又懒散,听了这件事情,也未管,反正当时营里许多有本事的将军都有信众,而他们的信众也都成立了氏族,这种盲目的大规模崇拜现象在当时人族部落中很常见,君上甚至鼓励诱导此类现象的发生,因他觉得这能加强各大小部落之间的合作,促进交流对时局有利。
寒少宇清楚记得,寒啸天当年说起他有氏族和图腾这件事,高兴地简直要跳起来,因他觉得这既是振兴应龙一族的头一桩大事,而排在第二的,便是他早日同四公主成亲,为应龙一族开枝散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