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姐,侯爷的脾气你向来清楚,他决定的事,无人能更改;细雨伤身,孙小姐还是听从侯爷的话,速速与皇上离开梨花潭吧。”
劝说间,安伯转到我正面,双膝一曲,双手奉着一枚令符呈在了跟前。
“这是孙小姐要的东西,收下后,请速速离开吧,莫叫老奴左右为难。”
“龙符?!”
我脑袋混乱,不代表慕容曜也跟着糊涂;一见安伯双手奉上的龙符,也是大惊失色。手微微向外一颤,然忽然注意到我,他还是克制地将手缩了回去。
安伯道:“皇上慧眼识物,正是龙符。孙小姐和皇上有它在手,那就再也不用怕当下局势会有倒戈出现,攻破燕都指日可成。”
“你家侯爷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有时候,大好的利益摆在眼前,很多人往往选择的是防备,而不是相信;何况,眼下送来利好的人,曾是慕容曜日夜忌惮深深的心头刺,眼中钉。
“该说的,侯爷之前已有交代,不该说的,老奴此时亦不会多一字嘴;老奴只是奉命办事,请皇上莫要再刨根问底什么。”
一时间,气氛在这细雨弥漫的空院上凝固住了,谁的心都不轻松。
许久后,被凉雨浇透心扉的我,从慕容曜怀里挣起;颤颤抖抖地接过安伯一直敬奉着的龙符,我努力聚着神在手心端详了片刻,混着悔与无奈,以谦卑至极的姿态朝着致远书斋入口叩拜去。
“孙女不孝!”
“咚咚咚”三记重重的响头,清脆地作响于地砖之上,然丝毫不能削减那份重负在心。
这登上巅峰的最后一程,脚下踩着的,终是自己亲人的白骨与心血。
一夜沉淀,不过把尖锐矛盾加以累积,等待合适的时机全面爆发开。
距离梨花潭会晤不过一天的时间,燕都里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囤积在玉关,外祖父的心腹将员率一万驻军来援,以为熬到苦尽甘来的叛军,忽然听说玉关一万驻军不是来解围,而是助我方围剿叛军的,他们所有连日来坚守的希望瞬间化为灰飞。
而当安伯等宋家家仆抬着外祖父的遗体,在光华门前当着两军兵士宣读开外祖父亲笔撰写的述罪书,将宋家这些年的“恶迹斑斑”公诸于世时,这北燕持续多年的内乱,终于冲冒到了最巅峰。
外祖父自刎谢天下的行为,不仅是提前宣布这场僵持之战的胜负,也是掐灭叛军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所在;他们许多人心中,外祖父是个不败的信仰,而此时尊崇的丰碑倒塌了,这些叛军还有什么信念去坚持这场再无意义的战争呢?俨然,这场内斗,叛军输得不仅是局势,也是信仰。
不到半个时辰光景,坚守在各进出要塞的叛军纷纷祭出了归降旗帜,缴械不抗;慕容曜麾下的正义之师,亦表现出了宽大为怀的仁慈军风,除了迅速更替燕都各城门要塞岗哨,稳控住势如破竹的优势,没有在这片曾繁华无限的王都内,掀起丝毫的腥风血雨。
得知燕都危机在这等和平方式下化解,多日在内提心吊胆的王都百姓,纷纷自发涌上街头,以欢声雀跃,生机勃勃的面貌,迎接着慕容曜麾下大军入主燕都。
我沉浸在这样如海的喜悦之中,念着此时仍暴尸在城外,被人时时唾骂诅咒着的外祖父,眼中泪早已满溢成海。
他这样一个时代英雄,隐藏了自己真正的用心良苦,不惜背负上万世奸佞之名,来成全天下安宁永昌。
天下人,从来在清醒时糊涂,糊涂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