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佛喻故事讲完了,泪此时亦涌满了眶。
“只要相信,任何事情都有转圜的奇迹,而往往让奇迹陨灭的,不是过往不可挽回的错误,是一颗冰冷的、不肯宽容的、不肯相信的心。民妇修佛不精,但也知小爱自私,大爱无疆的道理,若静念大师真顾惜澄念,欲成就他惠泽苍生的大造化,那就不该将他拘役在这真龙寺小小一方天地中,而是应该放他到更广博的天地中,尽其所能,造福天下,这才是我佛大智慧大仁德的体现。”
此时双手合十的我,面带释然的笑容跪身在佛前,再次虔诚地向佛祖一叩拜。
“佛祖明鉴,弟子与夫郎心有纯善,愿以余生之力,普德扬善,共扫世间疾苦;唯不舍前世修千年结来情缘,恳求佛祖慈悲,再圆我夫妻团聚之梦。”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静念大师--”
从叩拜中再抬起头的我,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深蹙着眉头说到:“皇后娘娘与澄念的伉俪情深,固有为人可悯之处,但澄念以天子之名在佛祖面前曾立下的重誓,言而有信,且是对神明之诺,不可不从,不可不遵。”
“古语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大师难道此时还不明白,真龙寺或许会因您的一念之仁,进而少一个出色的修行僧,但天下却佛门的宽容,从此多了一个仁德之君。一个利在当下,一个功在千秋,慈悲有大小,理法有圆通,这不是佛门慧者所苦修参悟的世间大善所在吗?播善于世,修身立德以教化世人,无论是方外净地,还是世俗红尘,人不都可以立地成佛吗?”
山风阵阵入殿,吹得满供桌长明灯灯火摇曳,我想我已道尽了自己的来意和决心,静念大师时不时的叹息声,我拿不定,完全不知能在他坚心中掀起多少动容涟漪。
一切,如佛家所言,随缘,不可多强求。
......
一夜的细雪沉淀,尽释阴霾,给天空留下一方晴朗之色。
落雪过后的崇山更显苍翠,铺天盖地的盎然绿意扑眼而来;山林之间,鸟雀欢快的雀跃着,嬉戏在成荫的树林之中。
真龙寺山门石阶上,一个灰蓝色僧袍的僧人正执着扫帚,认真打扫着一阶阶石梯上的落叶积雪;扫帚和石阶之间摩擦而出的“沙沙”之声,倏然间让这幽静的山林有了人气。
这是他每日必修的功课。
不知独自扫了多久,僧人抬起他那有点埋得酸痛的脖子,抬起僧袍袖,擦拭着额上渗出的汗水间,清凉无痕的目光无意地朝向上蔓延的石阶仰望去,却不想这一眼,换来了一个怦然悸动。
踩着高低不一的山阶,我不徐不疾地迈着步子,从石阶之上朝他走去。
容颜之间的熟悉感,在沉静的心中起了变化,圈开了一环环涟漪;似乎有什么,要从封存已久的记忆中弥散出来。
停滞的僧人怔然地站在石阶上,眼中关于我的形容越来越清晰,随着我面上那一抹清丽的笑容和一声温柔的呼唤,他深藏在心的前尘记忆瞬间解封。
“阿曜。”
来到他跟前的我,唤出了一个久违的名字,思念如倒灌的海水,从我的心中侵袭进他的思绪。
多少岁月的沉淀,他几乎已经把这个充满羁绊的名字抛出了记忆,把自己如白纸般放空。如今有这么一个人,站在自己跟前,唤起这个熟悉的名字,他本能防御起来,并示意着我:这里没有什么北燕天子慕容曜,只有一心皈依我佛的僧人澄念。
他当下的反应,似乎在极力排斥着记忆里的乖张,似乎在抗拒着另一个名字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将自己欲抹去的前尘过往具现化。
我,一个挑起他凡心浮动的存在;而此时心潮涌动的他面色一变,握住扫帚之间的双手,莫名地随着心中的恐慌收紧,他垂下的面容在自己极力规避躲闪的地方,写满了张惶。
眼前不语的慕容曜,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失去了一切辨知能力,让人心生怜惜。
我能清楚感觉到他的紧张,我的出现能让这样死寂的他动心,无疑是件值得欢欣鼓舞的事情,至少说明,我对他而言我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望着局促在怀的慕容曜久久,我知道自己该给他一点勇气,一点力量。
“以后我就跟着你,不管去哪儿都好。”
坦然了我想要的幸福,怅然不在,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荡漾在心间。
李淳元,你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幸福了。
正沉浸在自己那一点点油然而生的喜悦中,不知如何开口叙话,却不料一个措手不及的拥抱,将我紧紧圈揽住。
他涩涩到:“这真龙寺山门前的山阶,我整整扫了五年,却一直扫不干净。师父说,若扫不净,我就不能下山与你和孩子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