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孔婉玉从姜县学堂毕业之后,县城里没有其它更高等的学校,可以让自己的闺女继续学业,学习多一些知识了。孔朝瑞几经思量后,最终决定了将自己的闺女送往南方沿海一个英吉利租界继续念书。
那个时候,县城里凡是有条件的大户人家,都会选择把自己的子女送至西洋各国去读书深造,抑或是选择送往那些被西洋列国霸占了的租界读书生活。
孔朝瑞考虑到刘玥娘家有不少人在英吉利谋生,而刘玥又不大希望自己的闺女小小年纪就漂洋过海独自留学生活。经过反复斟酌,他最后选了一个比较折中的办法,就是让孔婉玉前往南方沿海一处英吉利租界的城市,继续念书深造。
心下拿定主意后,孔朝瑞就让自己的妻子刘玥的前去请求自己的岳丈,托岳丈给在英吉利租界的一个远房刘姓亲戚写了一封信,委托刘氏亲戚收留孔婉玉,并且照顾一下她的学习和起居饮食。
孔婉玉在得知自己就要远离姜县,前往异地他乡求学的时候,心中甚是舍不得自己的玩伴佟巧倩。为了此事,她可是不知躲在被窝里哭了多少次。
孔婉玉曾经不止一次央求自己的父母,让他们再去委托关系帮助佟巧倩,让她和自己一同前往英吉利租界去念书。
孔朝如想到自己的闺女只身一人前往异地他乡,生怕她一来对异地他乡求学的恐惧,二来又有着对故土人事的眷恋,所以也答应了她的请求。
几经周折,孔朝瑞终于疏通了所有的关节,让自己的岳父说服了那个刘姓远房亲戚同意一同收留佟巧倩。
只不过此时佟巧倩尚在世的曾祖父佟忠勇,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
佟忠勇作为前清的武官,尽管是亲眼见证大清已经亡了,但他依然倔强的认为,五千多年来,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久经圣人教化,仁义礼智信早已深入了百姓的骨髓,自己的国家乃是天朝上邦,焉能向这些茹毛饮血的红毛鬼学习?
为了说服佟忠勇,孔朝瑞本想请自己的父亲孔德清出马。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父亲也是坚守着孔声泰的遗训,尊崇中华道统,鄙视蛮夷强盗。倘若让他前去,反而会适得其反。
孔朝瑞去了养马场,见到佟忠勇,行了主宾之礼后,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佟老前辈,晚辈此次前来无它,唯有所求之事,乃殷盼前辈能应允令曾孙女巧倩姑娘,随犬子婉玉一同前往英吉利租界,留学深造。”
佟忠勇看了看眼前剪着寸头的年轻人,并不着急回答,而是将盘在自己脑门的那一条银白色的辫子放了下来,垂在身后。这条辫子,可是象征着皇恩浩荡,他看不懂时下的年轻人,一时剪辫子,一时闹革命,将忠孝二字如此践踏。
只不过他心中也明白,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这些皇朝更迭的道理。他见前清气数已尽,已是无力挽回,别人忠孝不忠孝与他再无关系,只要自己坚守忠孝便好。
孔朝瑞见佟忠勇不吭声,继续说道:“佟老前辈,不知你老人家是作何思量?”
佟忠勇捋了捋自己的银白色的胡子,说道:“孔先生,小可颇为感动你为倩儿留洋所做付出的心血,只是……”
孔朝瑞见佟忠勇吭声了,忙问:“只是什么?佟老前辈但说无妨,只要晚辈能做到,定会尽力而为。”
佟忠勇说道:“孔先生,小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大道理。只不过小可也深知,我族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历代先贤就不辞辛劳教育万民。两千年前圣人亦是教导后人有教无类,圣人所教弟子,虽贤者只七十二人,然门下弟子却有三千之众。”
孔朝瑞没想到佟忠勇一介武夫,竟然会搬出圣人来与他说道,心下大为震惊,不过幸亏他来前做足了准备,他反驳说道:“佟老前辈,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圣人也曾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佟忠勇冷笑几声,说道:“善者?西洋诸番蛮夷是善者?眼下这蛮夷虽船坚炮利,但其所作所为有悖于王道,全是一些还没开化的蛮夷才会使用的霸道行径,孔先生竟然敢称其为善者?”
孔朝瑞听了,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他。
佟忠勇见孔朝瑞不语,接着说道:“此类蛮夷焉能用霸道欺辱我族之王道?非我族不会用霸道,乃我族先贤敦敦教诲我族应以王道恩泽四方!此类红毛鬼,焉知我族先人亦是能人辈出?盘古先人一把斧头开天辟地,共工怒触不周山,后羿射日,白起坑杀四十万之众等,此不亦是我族霸道之行为?”
佟忠勇说到这里,拿起了一杯茶,喝了几口,继续说道:“若非我族先贤体恤万民,不忍万民活在刀戈之下,行王道而弃霸道,马放南山、铸剑为犁,如这般红毛鬼,早就绝种于大地之上了!”
佟忠勇是越说越愤怒:“这类蛮夷,总是用霸道欺辱我族之王道,若非小可年老体衰,早就抡着大砍刀前去杀敌了。”
孔朝瑞见佟忠勇说得大义凛然,不知该如何反驳,想了想,说道:“前朝林则徐大人和魏源等先贤,不亦是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
佟忠勇见孔朝瑞提起了林则徐和魏源,一时无言,只见他缓缓的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几口。他心中也承认西洋诸番的武器的确是先进,他不由得感叹说道:“若非先贤重文轻武,将此些东西看做奇技淫巧,我族焉会落到如今任人宰割这般田地。”
说到这,他不由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