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徒弟虽然心里慌得厉害,嘴上却一点也不磕巴。
“咋滴,难不成那杀日本人的搁这疙瘩猫着?”
老裁缝低头画线,不咸不淡的说:“长褂自然没事,关键看谁穿着。”
“它就是再贵,也不过是一件长褂。富贵人穿金戴银,做锦缎丝绸穿,清贵文人就好雅致,细棉布做长褂也穿得,穷苦人家根本不穿这长褂。那位先生搁俺们这儿做件长褂,也是先生长的好,俺才记住喽。这日本娘们想干啥?俺真不明白。”
老师傅头都没抬,专心致志的在一块浅色的桑蚕丝面料上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嘴里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那嘴是用来吃饭的。”
大徒弟嘻嘻一笑说:“要不是俺这伶俐劲儿,师傅您也瞧不上俺不是。”
老师傅小心翼翼把面料翻到另一面,这才抬眼瞅一下自己能说会道的大徒弟,呵呵一笑说:“日本人现如今在奉天,整死一中国人就跟碾死只蚂蚁。你这张伶俐的嘴,早晚是惹祸的根。”
大徒弟摇摇头认真的说:“师傅,那天俺真没敢接话,俺觉得今儿这日本娘们就是来吓唬人的。”
“日本人还需要吓唬人?你脑子里装的全是高粱碴子吧。别怪师傅我没教你,管好自己的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多干活,少说话,不该知道的别打听,能多活几年。”
大徒弟嘴一撇,哼道:“死了日本人,跟咱也没啥关系,就咱这疙瘩,谁是那狠人?”
老师傅活久见,能提点的都提点了,能起多大作用端看个人悟性。眼瞅着自己的大徒弟一副肉烂嘴不烂的滑溜样儿,不再多说。低头专心致志的应付那块价格高昂的面料去了。
轻寒坐在等候区,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布匹,错过络绎不绝的客人,忽视忙忙碌碌的大小裁缝,跟着雅子移动。
轻寒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眼下只能一赌。
雅子很快量完尺寸,两人离开铺子前,雅子阴冷的目光滑过大徒弟。
轻寒没有错过雅子冰冷狠厉的目光,心下思谋着怎么才能救他一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头轻寒心思不定,那头关队长捡了烟盒,快速离开。七绕八拐走到僻静之处,左右观察一下,迅速打开烟盒。低头一瞅,心思一动。
关队长一连两天进城,就是为了打探消息。
昨儿听说西十街上出了事,心里不安,扮做小商贩在西十街来回走了两趟,又去茶摊仔细探访,这才知道特高课的恶魔酒井被人勒死了。关队长登时心里一紧,觉察到事情不一般。马上出城奔着狗牙子山就去了。
马玉自出城上了狗牙子山,心里就一直惦记着惊弦和被捕的同志,这两天心里更是不安,想进城打听消息。关队长怕有人认出马玉,留下马玉主持工作,自己进城打听。
关队长回来一说,马玉就感觉不对,两人嘀咕了半宿,直觉这事跟轻寒有关,关队长立马急了,当即决定再进城。
今日关队长进城后直奔轻寒的家,想亲自问问轻寒。如今奉天除了马玉,就只有关队长知道轻寒真实的身份。
关队长焦急的徘徊在轻寒住处附近,终于等到轻寒出门。但那个日本女人并肩出来,关队长只能远远的露出脸,让轻寒看到自己。
等关队长看了轻寒留在烟盒上的字,脑子里转了几圈。跟着刘探长,为啥?
关队长心里嘀咕着,脚下的动作却比脑子快。以最快的速度往刘探长常出入的地段奔过去。
这一盯就发现了不对劲。
刘探长和另外一男人,鬼鬼祟祟,一副怕见人的鬼模样。专挑背人僻静的地儿走,左绕右拐的,冒着精光的眼睛就没消停过,时刻警醒。
工作经验丰富的关队长马上就感觉到俩人有猫腻,小心翼翼跟着俩人。
刘探长这两天格外的高兴,身边这男人叫蒲春,给酒井做事三年了,顶着中国人的身份祸害着中国人。虽然不是什么好鸟,这一次算是做了一件好事。酒井被勒死的那天,蒲春正好盯耿轻寒。一路跟到教堂广场,然后被狡猾的耿轻寒甩掉。巧不巧的一小时后,酒井就被勒死在西十街的茶楼上。
刘探长想想都能笑出声,有了蒲春这重要人证,耿轻寒铁定栽了。
最令人纳闷的是雅子那日本娘们,竟然帮耿轻寒做伪证。
要说这小白脸是真有本事,软饭吃出大天了,竟然哄的那阴毒女人帮着撒谎。
啧啧,这要是把蒲春带到武田太郎面前,把那天的事一说。武田太郎那张脸该是啥颜色?
最信任的亲信,平常称兄道弟,加上自己的亲妹子,合起伙来糊弄自以为是的武田太郎。武田太郎怕是要气疯了吧。
耿轻寒,我就不信这回你还能逃脱?
为民除害,我姓刘的也算为奉天抗日做了贡献。
瞅一眼蒲春,刘探长觉得这张走狗的脸也顺眼了许多。
刘探长格外尽心的交代蒲春,一会儿见了司令官,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说清楚。这可是大功一件,只要是在司令官眼前露了脸,说不定还能混个队长当当。
蒲春自然知道这事的重要性,耿轻寒跟酒井的死脱不了干系。这事有点大,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是那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喽啰了。
各怀心事的人嘀嘀咕咕说着话,一路就进了官署大门。
不远处一路小心翼翼跟过来的关队长眉头一皱,找了个安全的墙角窝下,继续不错眼的盯着官署大门。
半小时后,刘探长和蒲春从官署大门出来。两人一起走到路口分手,刘探长往东去,蒲春往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