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辜负夫子的期望,为了证明自己,除此之外呢?我也曾有过放弃的念头,但是每坚持一天,我就想,既然已经坚持过一天,那是不是离坚持下去就少了一天,是不是离痛苦结束就近了一天?所以我就咬着牙,一直坚持一天又一天,到最后,我忽然就觉得没什么了,似乎吃过了足够多的苦头,天底下就没什么苦头有多难熬过了。”
说完,墨语突然撤去双手,而墨织雪也随之失去了全部力气,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她此时身子被汗水浸透,那些汗水又因为体内的一股股热力而蒸腾。
“咳咳......”
墨织雪刚抬起头,一阵急促的咳嗽传来。
墨语脸色惨白如纸,只有一手扶着寺庙中柱子才勉强站住身子,不过就算如此,墨织雪依旧能看出来他如今是虚弱不堪,摇摇欲坠。
“师傅!”
她作势欲要起身,墨语抬起另一只手制止道:“我没事。”
墨织雪眼眶有泪光闪烁,泫然欲泣,“都是我不争气......”
“不关你的事,原本我就有伤在身,如今还没好利索就开始为你以真气淬炼筋骨,这时间有没拿捏好,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墨语笑了笑,撑着背后的柱子缓缓坐下。
“说起来我还没有过这么丢脸的时候,织雪算是有眼福了......”
他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依然不忘自嘲一句。
这一刻,墨织雪觉得墨语就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师傅了。
她上前为墨语擦拭冷汗,“师傅,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墨语一边咳嗽,一遍笑着道:“有时候背负着别人的期望难免有些累,我只是希望你学好本事,遇到麻烦和危险的时候不用束手待毙而已,至于要如何努力,就取决于你自己的意愿了。”
“之前是师傅救了我么?”
墨织雪轻声问道:“就是那个人拿着刀那次。”
不等墨语回答,墨织雪继续说道:“其实当时我就猜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都离得我远远的,没人会出手的,那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摔倒。”
“可是师傅知道么,我其实是不相信的。”
墨织雪看着墨语,眼神闪烁。
她的这幅模样,像极了墨语小时候的样子。
“我在想,师傅当时出手,其实是在暗中观察我......或者说是监视我,如果是那样,师傅当时给我的那个点心被那人抢走的情形,想必师傅也是知道的,可是那一次师傅没有出手,就看着送给我的点心被人抢走......”
“我......”
墨织雪欲言又止。
墨语有些恍惚,似乎他在墨织雪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想的太多。
“你当时肯定在怨我,怨我为何要送你吃的,又任由别人抢走,那样的话,还不如不送你,对吧?那样至少你没有,那个抢走你吃的人也不会有,你也不会因此受欺负。你觉得我就是想想看你的笑话,因为你当时对我的态度,对吧?”
墨织雪低下头,“嗯......织雪是不是......是不是很坏?”
墨语没有回应,而是继续问道:“那你之后又是怎么想通的?”
“也是那个时候,那些人......所有人都那样,所有人都冷眼旁观,似乎我被那人给一刀捅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只是个......乞丐,反正只要他们没事就行。”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像师傅这样好心,以前那些曾送我吃的那些好心人也不是天生就该欠我的,我也不该把一切都当做理所应当......”
墨语用拇指擦了擦她的脸颊,欣慰道:“织雪,你能够这么想,已经很厉害了。”
要说刚开始的时候,墨语看得上墨织雪吗?自然是看不上的。
别说墨织雪的天赋有多好,有多么惊人,就算是比他还要好上一些,凭她的表现,墨语的所见所感,墨织雪都只能与他擦肩而过。
而真正改变墨织雪,亦改变她之后人生轨迹的,还是墨语的那一次出手。
在她愿意给那个已经变成鬼的老妇开门,递上自己仅有的食物时,墨语就已经看中了她,其他之前,都是考校而已,他不是那些什么炼气修士,不用考验十年百年,也不会同那些普通的江湖门派一般,先是弟子入门,传授最为基础的拳脚功夫,以此筛选,剔除无法吃苦,意志不够坚定之人,再将其中的杰出者收为嫡传。
他记得清楚,当时那位高大老人肯收他为徒,悉心教导,很大原因是看中他当时的心镜而已,不然就算是夫子出面,也不过是能让老人出手引他入门,至于那些拳法心法,炼气功法之类,他一样都学不到。
既然是为自己以后武运,和高大老人的传承着想,他觉得还是心性为重,一人想要变好不难,难能可贵的是能够真正改变自己的想法去发自内心的接纳别人,回报别人,而不是妄自菲薄,怨天尤人。
与其说墨语间接改变了墨织雪,不如说是墨织雪自己抓住了那份机缘。
“其实不只是织雪有过那般想法,我也有过。”
墨织雪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真的吗?”
“当然了,而且是比你现在还要小一些的时候,不过和你不同的是,对于别人的恩惠,我一向是避之不及,觉得他们不安好心,总是另有所图。”
“无端揣测自然是不好的,可是换一个想法呢?万一别人真的有什么险恶用心呢?所以我们把事情可以想的坏一些,但不能想的太坏,对吧?毕竟只要不盖棺定论,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都是猜测而已,既不伤人,又能护住自己,总是没错的嘛。”
“织雪记住了。”墨织雪露出恍然之色,“这就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
墨语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什么跟什么呢,这叫做分寸拿捏要好,待人处事也要多想一想。”
“哦......”
墨织雪伸出食指撑着下巴,“师傅都是想的这么多么?”
“能多想一点便多想一点,免得到关键时刻掉链子。”
墨织雪双眼闪烁,“哇,师傅果然厉害!”
“打住,你好好休息一下,我等会为你煮一锅肉汤,喝完之后,继续淬炼筋骨。”
“师傅你还会做汤呢?”
墨语扶额道:“织雪,这是重点么?”
墨织雪拍拍胸脯,“师傅,你太小瞧我啦,师傅你都吃了那么多苦头,我肯定也行的!”
“以前铁匠铺的杨师傅常常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晓得的。”
墨语笑着道:“那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
“肯定......”墨织雪眼睛一转,凑过身子,小声道:“师傅,你有没有哭过鼻子?”
“没有!”
墨织雪指着墨语,大呼小叫道:“哇,师傅,你说谎了!”
墨语腹诽一句,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说谎,连织雪都看的出来?毕竟他之前确实有过疼得哭出声来的时候,在锻骨的最后两天,因为那个包子的效力被消耗殆尽,他是靠着自己本身的恢复力,接好那些被老人打断的骨头,那滋味,他实在难以忘怀。
墨织雪见到他的反应,哪还不知道自己猜中了,她高兴的说道:“既然师傅都有过,我也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