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翰林转过身,果然瞧见如意身上游动的阴阳鱼,就跟衍子说的一样。
今天以前,他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根本不能释怀,一个人的时候总想起苦命的女儿。看过千机海的勃勃生机,见识到生命的绚烂,听到孙女儿一席话他才豁然清醒。
活着固然很好,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女儿去了十五年,恐怕早就投胎转世了,自己还放不下什么呢?
毕竟是当世大儒,心结一解开,他就豁然开朗了,恨不得喝上一杯,歌上一曲。
“我这把年纪还要你来开导,真真惭愧。”
“想通了!都想通了!人要活在当下,逝者不可追也。”
心境开阔了老爷子就豪情万丈的去隔壁佛灭峰上潍阳书院找那些兔崽子的麻烦,如意则拿着本书蜷在太师椅上看,手边还放了一壶香茶两盘点心。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住到千机海以后,每天除了捣鼓奇门阵法,就是站在门边看风景,要么困在屋子里品茗读书,日子十分悠闲,好像才一个眨眼的功夫,如意就收到曾氏的回信,宋嘉文也上山了。
将信递给她的是小弟容徐,看过以后,她又将信笺折好,夹在书中。做完这些之后,才转过头去看着右手边椅子上捧着茶碗猛灌水的某人,问:“宋嘉文上山了?”
一口喝干之后,容徐放下茶碗,擦了擦嘴才说:“已经到了,听说他死活不爬山,宣称自己有后台,和咱们容家是亲戚。”
“阿姐恐怕不清楚,到千机海拜访是可以坐马车的,只要能走过那片梅花桩,都是贵客。隔壁就复杂得多,不仅有马车走的大道,还有一条上山的捷径,也就是来求学必须爬一遍的石阶,统共有好几千步,直达书院。容家男儿哪个没爬过十回八回,姓宋的却娇气极了,悠悠哉哉坐马车上去,结果被挡在门外,老爷子说了,他要是想入学就顺着台阶下去再上来。”
如意勾起一抹笑:“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本少爷心好,见他那么可怜就帮了个忙,他这会儿还在书院门口杵着,等阿姐过去。”
呵。
摆明是日子过得太平淡,没事找事的。
如意似笑非笑的瞥了容徐一眼,仪态万分的站起来,说:“既然要去书院那边,总不能给老容家丢人,我去收拾收拾,你在这儿等着。”
穿得这么整齐,长得这么好看,还有什么可收拾的?心里这么想,容徐却没说什么,果然听如意的话老老实实坐着等她。
其实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换了身玄色汉服,领子和袖子的部分用吉祥纹的缎子滚了边,身上还用暗线绣上了花纹,这么说不够恰当,她身上绣的是南华经里的一篇,腰部以下或浓密或稀疏,到处都能看见字。
如意没给自己化浓妆,只是在眉心一点,梳了个比较汉朝的发型,头上插了一支墨玉簪,大把的乌发拢到身后,在尾巴的地方系起来。
从头到脚都很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花样,却是低调奢华的美。
世间女子大多喜欢明艳的颜色,如意独爱两种,一为玄色,一为艳到极致的血红。
如意跟着容徐坐上马车,从千机峰下去,顺着佛灭峰而上。
马车停下来以后,容徐率先下去,他没走远,而是站在旁边,将左手抬到车门边。附近的学生就看到一支如削葱根般白皙修长的手自车内伸出来,轻轻放在容徐的手心里。
众人眼睛都亮起来。
美人!铁定是美人!
能和这双手匹配的将是何等容貌?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一片寂静,就连空气都凝固了,视野范围内的所有人都看向容家专用马车的方向。
最初是一只手,然后是玄色广袖,两息之间,美人露脸了,虽只是侧颜,也没让酷爱追求美好事物的君子失望。
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也不过分,那是艳到极致的美,分明是慵懒姿态,却从眼中透出点点锋芒。那女子有一种将天地踩在脚下的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美美美!和她一比,我从前见过的那些都是枯花杂草,今儿个真是开眼界了。”
“的确是美过西施艳过玉环,多看几眼就要爱上她了。”
“比起这个,平白无故的咱们书院咋会有女人?还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绝世美女!难道是追着情郎而来的红粉知己?”
“我要是有这么个知己啥也不求了。”
“呵呵,那你还不滚下山去?”
“……”
“等等,我怎么觉得没人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我知道了!!!是信之先生的挂轴,上面那个女子和她是有几分相似,神态却不像。我听说早半个月千机海里住进一位小姐,是容翰林老爷子的嫡亲孙女,长得好看极了!”
“难道就是她?”
那些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各种高冷各种君子的书生摇身一变成话唠,就算没开口的也竖起耳朵在听。这么大动静容徐自然看在眼里,他就挨个瞪过去,王八羔子竟敢肖想阿姐,赶明就打小报告,非让老爷子折腾死你们!
和他相比,如意就淡定多了,她一眼就瞧见了宋嘉文,直奔那方而去。
在宋家,这位嫡出少爷是非常不合群的,平时几乎见不着他,如意又是穿来的,就只是在驱邪那次好生打量过他,如今看来,为了一鸣惊人,他真是很拼,那身衣裳就不是普通人穿得起,为了这个儿子,曾氏也太豁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