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何道:“俞家拳、俞家枪易学难精,本来也够你练一辈子了。但我既已收你为徒,教的武功倘若不如这两项,你心里自也不服,不肯练,是不是?”许清浊低着头道:“徒儿不敢。”
花如何道:“什么不敢,你就是这么想的。”目光一撇,望着兵器架上悬挂的长剑,点头道:“你当自己出身不凡,那我也不教你别的。我有一门绝顶剑术,你肯不肯学?”
许清浊听她一味曲解自己言语,本来想要反驳,闻言好奇心却是大盛,脱口问道:“什么剑术?”花如何秀眉微蹙,道:“你学不学?”许清浊道:“师父愿教,我自然愿学。”
花如何微微一笑,道:“想学这门剑术,可没那么容易,须得打好根基才行。”许清浊点了点头,又问:“是什么剑术?”花如何道:“你非要问个明白?你越想知道,我越不告诉你。”
许清浊素知剑术以轻灵着称,本想学一门剑法在身,就可以弥补长枪与轻功难以配合的缺陷,心里倒十分乐意。可听花如何这般言语,稍生恼怒,悻悻地道:“是,徒儿不问了。”
花如何道:“总之,学这门剑术之前,得先勤练一项本事。”许清浊问道:“是练内功吗?是练轻功吗?”花如何摇头道:“都不是。”许清浊奇道:“那该练什么?”花如何笑道:“练画。”
许清浊一愕,道:“什么?画?画、画……画啥?”花如何道:“画花。”顿了一顿,接着道:“我要你画熟十二种花儿,如今是冬日,你从腊梅画起,何时能将十二种花都画得惟妙惟肖了,我就传你这门剑术。”
许清浊呆然道:“这、这与剑术有什么关系?”花如何脸色一沉,道:“有没有关系,轮得到你来说?叫你画你就画,不准跟我废话!”见许清浊脸色不忿,哼道:“才当一天徒弟,就敢不听师父的话了?”
许清浊心里有气,暗想:“料是你根本不想教我,才拿这话来敷衍我。”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纵觉师父存心欺骗,也只有应道:“徒儿遵命就是。”
花如何道:“随我来!”带着他走出练武场,进书房取了笔墨颜料,书房窗外正有几枝寒梅,迎风而开。花如何唤许清浊坐在案前,铺开一张粉纸,指向一树梅枝,吩咐道:“画给我看。”
许清浊没想她立刻便要自己作画,怯意登生,忸怩道:“我、我没学过画……”花如何道:“你望着这几枝梅花,怎么瞧的就怎么画。”许清浊瞄了眼窗外,摇头不肯,花如何厉声道:“你画不画?”
许清浊忙道:“我试试好了。”握住画笔,往桌面一瞧,于石青、朱砂等颜料不知用法,一脸困惑,扭头看着花如何。花如何道:“墨梅即可,用不着上色。”
许清浊蘸了些墨,一面盯着窗外梅花,一面凭感觉照画在纸间,画了半晌,低头一看,不由脸红。原来好端端的梅枝给他画成歪歪扭扭几道墨痕,凭着记忆画的梅花轮廓,更变成一个个或扁或长的圆圈。
花如何笑道:“你这是鬼画符么?”许清浊惭愧不已,低着头道:“我本就不会画。”花如何道:“把笔给我。”许清浊将笔送到她手中,正要起身让座,被她两指搭在肩头,顿时无法站起。
花如何道:“不必坐,你瞧好了。”取过一张新纸,伸笔往砚台里一蘸,俯身画了起来。许清浊定睛而瞧,每当她着笔,画中梅枝便长一分,或是多出一朵梅花,渐渐几枝墨梅,冷艳孤俏,跃然纸上。
许清浊暗暗赞叹,抬头一瞧,不禁呆住,低眼再看画纸,方觉墨梅与窗外寒梅一模一样,不知是外面的梅花跳进了画里,还是画里的梅花蹿到了外面。
花如何俯身作画,许清浊目不转睛,绝没见她再抬头望一眼窗外,但笔下墨梅肖似至极,不由迷惑难解。花如何搁笔立直,将长发撩到颈后,冷声道:“你初学作画,画得不好,没人笑话你。我叫你瞧好了再画,你却当作耳旁风。”
许清浊一怔,又听她道:“我让你画花,是要你体会梅花的姿态、神韵和品性,将其还原于纸上。你才看了几眼?就急匆匆开画了,这样若能画得好,才是见鬼了呢。”
许清浊觉她说得有理,点了点头,心里却想:“是啊,你说的不错,可这与武功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我拜你为师,要学的是武功,又不是学怎么画画!”
花如何哼了一声,道:“不听师父的话,就该受罚。罚你去梅树底下站两个时辰,好好把梅花端详清楚了,下午接着再画。”许清浊不敢抗议,乖乖出门,走到梅树底下,望着梅花直发愣。
他在习武一事上,本就打算自练父亲的绝技,待见花如何不教武功,反让自己画花,失望之余,已不存其他念想。但求白日蒙混过关,晚上回屋子偷偷习练“阴符枪”。
不过立于梅树之下,近看数萼带霜,鼻间嗅到淡香,许清浊也颇感心旷神怡,细细打量梅树,暗叹道:“梅花啊梅花,你在这冬日开放,既其余花朵儿作伴,又要忍受寒冷煎熬。我呆在这庄子里,处境也和你差不多。”
他又瞧了许久,却觉梅花疏影立风,看似孤单,然而枝干冷峭、花萼凝艳,大有一股坚忍之气,与他自艾自怜的叹息绝不相同,隐隐想到:“我自比梅花,但这梅花可没叫过苦,如此我俩也不算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