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砚脸色一变,哀叹数声,把佩剑戴回腰间。花如何道:“三位叔叔还请到厅上说话。”他三人已祭拜过义兄义嫂,又在墓碑前默祷了几句,随着花如何去往正厅。
四人分主客坐下,花如何瞧白清砚面容憔悴,问道:“白叔叔,你当日从关外归来时,伤可没如今严重,难道又和谁动手了?”白清砚神色一变,欲说又休,忽地反问道:“贤侄女,你最近见过武凤雏没有?”
那日他在慈庆宫中拼命抵抗刺客,救下了太子朱常洛,身上却被击中数处,引发旧伤,伤情着实不轻。他昏了足有半月,其间万历皇帝与郑贵妃因他得知真相,早动了杀他的心思,亏得太子力保,方没丢掉性命。
苏醒后,他辞官之心更甚,以免留在朝中,沦为皇室的眼中钉。他既然死里逃生,回想那刺客的身手,只觉其武功极高,还要胜过自己,这样的高手天下能有几个?却听闻朝廷告示说,梃击案的凶手乃是张差。
他深知张差武功虽高,但绝非自己敌手,与他在宫里交手的定然不是张差,而对刺客真正的身份,始终耿耿于怀。此刻为花如何提起,心想那刺客若是舒云天,岂不是天大的干系?
白清砚不敢确认,因此不答反问,先试探一番。花如何一呆,神色转为凄凉,点头道:“见过。”白清砚忙问:“见过?武凤雏人在哪里?”花如何道:“不敢隐瞒白叔叔,他……他早已出关去了。”
白清砚道:“出关?什么时候的事?”花如何黯然道:“去年冬天。”她回忆勾起,说的是与舒云天离别的日子。白清砚却当作舒云天出关之时,问道:“他一直在关外吗?”
花如何道:“是……他不会回来了。”白清砚大松了一口气,心想:“武凤雏这半年都在关外,自然不会是那刺客。但那刺客武功极高,不是武凤雏,莫非竟是‘刀魁’?”
猛地一怔,急问:“武凤雏干嘛不陪你,而要去关外?”花如何苦笑不答,白清砚瞧她似有苦衷,话到嘴边生生打住,不再多问,花如何静坐了片刻,思绪才转回当前,正色道:“白叔叔究竟为何人所伤?”
白清砚不愿全盘托出,暗想:“梃击一案,皇帝老儿意欲隐瞒,我既知真相,未必能够善终,更别牵连余人。”便道:“不瞒你说,那人疯疯癫癫,内功招数却都相当了得,因此我甚至怀疑过是武凤雏。”
花如何心中黯然:“云天内功全失,外人并不知晓。”随口问道:“疯疯癫癫?”白清砚道:“不错,但也不似寻常疯病,十分古怪。”依当日所见,描述其疯癫之状,于地处、时日、行刺等事却略过不提。
花如何沉吟半晌,道:“这人不是疯了,而是中了一种蛊毒。”白清砚素知义兄之妻乃苗家女子,精通蛊术,其女儿大抵也擅此道,闻言便信了几分,问道:“什么蛊术?”
花如何道:“先母曾言,她家乡有一种‘傀儡蛊’,能驱使他人胸中狂意,当作傀儡来用。”想了一会儿,又道:“打伤白叔叔的,本该是个武功高手,为歹人下了此蛊,沦为了疯疯癫癫的杀器。”
白清砚心中一凛,问道:“什么歹人?”花如何道:“多半是‘毒门四使’一脉。”白清砚怒道:“又是他们?这四人为非作歹已久,每逢高手结伴搜捕,就躲起来不再露面,委实狡猾无比,正道上朋友们也拿他们没法子。”
花如何心想:“娘说过这项蛊术不传外族,看来那人果然是‘毒门四使’的师父。”她知有一擅用“傀儡蛊”的高手,与母亲姜蛮儿同出苗族,有着颇深的渊源。
两年前花如何代父赴宴洛阳,花然清夫妇却远走天涯,为的就是弄清此人的真实身份。姜蛮儿在苗族蛊师中地位超然,身怀克制百毒的法门。花如何曾一袖而出,即令毒灵子的毒隼丧失斗志,正是凭靠母亲所传本事。
四人又谈论了一阵,因涉及姜蛮儿私事,花如何言到即止,岔开了话头。白清砚又问起许清浊之事,教了他什么武功,花如何照实而言,说其为舒云天所救,自己代为收徒,传了他“十二芳华剑”,三人听了都面现讶色。
“十二芳华剑”创出后,三人只在辽东聚首时,见花然清展示过,当日就觉这剑术深不可测,以为是义兄新悟,哪知他夫妇笑称是女儿所创,并言这剑法由花如何来使,威力更要厉害许多。
三人往日听义兄义嫂夸女儿习武天赋极高,耳朵都听出茧了,待瞧过了“十二芳华剑”,始知花然清夫妇所言非虚,“剑仙”的剑术当真妙不可言。
白清砚等人均觉这门剑术,该当花家镇门绝技,不能轻传,哪知花如何竟说已传于外姓弟子,互望几眼,叹道:“贤侄女巾帼之身,胸襟这等宽广,咱们三个老家伙远远不如。”
花如何传许清浊“十二芳华剑”,是要让他把精力全用在剑术上,无法学枪,以后才好应那“改邪归正”之名。她被夸暗有些惭愧,谦虚几句,忽觉另外两名义叔叔都没怎么说话,心里颇为奇怪。
她素知那“落魄秀才”卢夜舟沉默寡言,但“九剑书生”陈在渊以往十分健谈,如今这般少言,定有其缘由。细细打量,只见陈在渊一脸愁容,不时发愣,哪有昔日半点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