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人声喧闹,一群人从北廊转出,为首正是兰韵,她听了丫鬟来报,说是小少爷归庄,急忙放下手头的事,领着众仆妇赶到中庭。许清浊热泪盈眶,奔过去道:“姊姊,我回来了。”
兰韵正要开口,左右各有一人惊呼,左边那人说道:“小少爷,是你么?”右边那人道:“真是小馋鬼回啦!”许清浊浑身一颤,打左望去,菊清领着两个丫鬟匆匆走近;再往右看,桃舞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只锅铲。
菊清一般在房中读书不出,只是秋日菊花盛放,许清浊回来时,她恰在附近指挥丫鬟浇花,因此来得极巧。桃舞闻讯后,却是一路发足狂奔而至,厨具都忘了搁下,不改冒冒失失的性子。
若是三芳先后来问,许清浊还能分别作答,但见三芳齐聚,胸中感动莫名,泪溢眼眶,说不出话来。兰韵知他心情,安慰道:“且先歇息,等会儿咱们带你去瞧小姐。”许清浊难以言语,连连点头。
兰韵抬眼一瞧,脸色微变,走近了舒云天,施礼道:“舒......大少爷,你,你......”她已然得知舒云天身份,不敢怠慢。然而话到嘴边,想起那日在汉阳渡口,凤雏不肯收自己为婢的往事,一时又哑了。
舒云天摇头道:“别这样叫我。”兰韵忙道:“是,舒公子。”顿了一顿,道:“是小少爷找到的你么?”舒云天道:“不错......如妹呢?我想见她。”
兰韵道:“舒公子路途劳累,不妨先......”舒云天打断她道:“我先瞧她一面。”兰韵虽不喊他少爷,内心却当他是花苑少主,不敢违抗,低声道:“是,请随我来。”
许清浊道:“我也不累,同去瞧师父。”见众人欲行,忽地回过头,发觉风倦月站在一旁,神情甚是拘谨。他走上前,想拉一拉她袖角,唤她跟着自己,莫名心头一动,伸手将她手掌握住,轻声道:“月娃,我们一起。”
风倦月一惊,稍微挣了几挣,便放弃了,任由他牵着,不自主地朝前迈步。两人都脸红得厉害,许清浊将她柔滑的手掌握在手心,更是心猿意马,欢喜不尽。
桃舞在后跟随,望见了这情形,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待要捉弄二人,菊清忙拉住她,低声道:“姊姊,可别煞了风景。”桃舞嘻嘻直笑,盯着许清浊背影不放。
一行人离开中庭,到了牡丹园里,牡丹凋谢,花丛稀松,中间比起从前,还多了出一块空地来,搭着个凉棚。棚子底下,隔着一张石桌,东西摆着两张大竹椅,都坐了人。一老一小正凑在桌前,托腮啃指,似是冥思苦想。
绝色楼四角,分设四座小鼎,鼎上冒着两黑两白共四道烟雾,起初笔直,上升数丈后向楼顶中心弯曲合并。远远看去,倒像是有一只烟气大笼,将绝色楼罩在内部。
四座小鼎旁边,各有一个道童拿着扇子,在往鼎里吹风,但四人神情都十分慵懒,不时打哈欠搔头发。只听棚子底下那老人叫道:“济虚、常虚、因虚、谷虚,别打瞌睡,用心干活。”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笑道:“道长,该你下了。你白棋可不妙啊,还有心思去管其他事?”那老人道:“小陆,贫道这四个徒孙,可是在你替你干活呀。他们若干不好,一折我武当派颜面,二损你九宫山丹道,三也对不住此间主人。”
那青年笑道:“话虽有理,棋可不能赖着不下。”那老人笑道:“你我这半年里,下了多少盘了?你的棋路贫道早看透了,还用多想?好,贫道就下在这里!”
那青年大笑道:“我就知道。”啪的一声,手指摁在桌上。那老人愣了一会儿,才道:“你、你,哎?你这劫材哪里冒出来的,你没乱动棋子吧?”那青年笑而不语。
那老人道:“小陆,我瞧你是趁我分心,故意给贫道下套来着。你陪你师父下棋,也这样耍心眼么?”那青年嘻嘻笑道:“家师棋力寻常,陪他老人家下,可没必要耍心眼。”
那老人笑道:“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捧贫道?罢了,不下了。”那青年奇道:“为什么?道长,你的局面可没失多少。”那老人站起身,笑道:“有人来了,这局留着吧。”
他们言语之间,舒云天等人已然走近,许清浊伸脸一看,见石桌上果然摆着一个棋盘,棋局正到中盘,看不出黑白谁优。兰韵往前走了两步,道了个万福,说道:“天趣道长,陆先生。”两人急忙还礼。
许清浊打量二人,见那老人是道士打扮,面目慈和,一身灰布道袍,身后的椅子边靠着一柄长剑。那青年三十岁左右,一身短袍,相貌平平,个头矮小瘦弱,明明这日有些炎热,他的左手却套着只又黑又厚的皮手套。
许清浊正感奇怪,兰韵已引见舒云天与二人见罢,那老道士正是天趣道长,似与舒云天是旧识,神色极为高兴。那青年则是丫鬟多次提到的陆先生,他不认得舒云天,可瞧对方相貌,露出些许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