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喧声传来,许清浊脸色一变,道:“怎么来得这么快?”提着长竹,奔到山顶入口,便见敌人黑压压一片,来势汹汹,仿佛一朵乌云涌向山头。为首数人怒吼不歇,勇气神态,都与之前迥然有别。
许清浊心中一凛,忙把长竹一倒,对准敌人来势。竹叶抵御几轮箭矢后,已脱落过半,露出了光秃秃的竹竿。竿子长逾一丈,倒也还算结实。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当成长枪来用,未尝不可。
他的枪法不弱,只是行走江湖,携带不便,极少有运使的机会。这些日子以“清浊劲”为师,练功有得,对“藏花诀”、“阴符枪”两门心法体会更深,正想融入枪法之中,处境虽险,仍然跃跃欲试。
他牢握竹身,觑得来敌靠近,使出全力,扫向当先一人足底。那人急忙停步,不察竹梢击在地面,飞速弹起,蹿到额头,狠狠一点,正中眉心,一声没吭,就摔倒昏了过去。
这一招,乃是俞家枪法中的“凤抬头”,先沉后扬,叫人防不胜防。又有两人并肩子举刀砍到,许清浊低喝一声,趁长竹余力未消,稍改方向,直是抡圆了,猛拍左侧那人颈项。
那人瞧这一击凶狠,忙低头躲闪,旁边那人却倒了霉,肩头中招,刹那被巨力掀飞。长竹击而回弹,又往躲避的那人后脑勺重重砸下,再晕一敌,杆上的力道仍存过半,声如虎啸风生。
须知长枪既长且沉,不易运使,骑马作战,往往借助马匹疾冲之势,刺击敌人。若改为步战,没有马力可借,就得依靠枪杆本身的弹力和惯性。许清浊深明其理,除却第一招动用全力,此后几招都不费劲。
长竹在敌人和地面之间来回弹甩,许清浊借着这股势头,才能将后继招数一一发出,兼有“阴符枪”之威、“藏花诀”之巧。法子固然绝妙,若对局势把握不当,失手弹到空处,招数断绝,去势难收,反倒于敌人有利了。
许清浊心知长守山道,必须节省力气,不得不行险一搏。他未受内伤时,“清浊劲”玄妙天然,要办到这一点决计不难。现在内劲有亏,全凭在宫中锻炼半月,更因学“十二芳华剑”,习惯出招之前算好,方能在实战中堪堪运用。
他一连数招,长竹在敌人之间弹来弹去,打得敌人落花流水,瞬间击倒七人。忽觉竿上余劲尽了,忙闪退两步,再度凝聚“阴符枪”增强膂力,招式如行云流水,接连不断,顷刻又打趴了六人。
这样的枪术,每次都以一招的力气,打出数招的威力,这群身手寻常的黑衣人哪能敌得了?不一会儿,几乎全军覆没。后继而至的几十名假侍卫,武功高出同僚许多,可也为他武功所惊,不敢轻易突破。
当头一个假侍卫叫道:“这厮枪法厉害!大家砍断他的竹子!”众人齐声答允,挥刃同举,竖截竹身。许清浊暗想:“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清啸一声,“阴符枪”运到极致,内劲贯通长竹。
刀剑一触竹身,其上附着的内力登时土崩瓦解,招式无内功支持,大打折扣。许清浊趁势反攻,长竹一顶,众人啊呀、喔唷惊呼,兵器全甩到半空,被他抡竹一扫,乒乒乓乓,冲着后面赶来的人们疾射而去。
后面的敌人猛见刀剑从天而落,劈面打来,吓得左右奔逃。许清浊焉能放过良机,奋起余力,挥舞长竹冲进人堆里,左击右打,东扫西扎,当真是得势不饶人,直激起滚滚尘土,有如大风吹卷黄沙。
许清浊勇气倍增,只觉艺成以来,与人交手,都未曾有今日这般畅快。一边穿行,一边使枪,肩臂腰腿等处,虽不时让敌人的兵刃砍中,鲜血飞溅,丝毫也不觉得疼痛。
烟尘尚未散尽,交兵之声先息。山路之上俱是人影,大都伏地蠕动,呻吟呼痛,不绝于耳。许清浊孤身一人,立于山顶隘口,衣衫破口累累,缠系的素带早染成红布,伤重之下,体能也快耗尽,拄着长竹才能站稳。
可是,他俯瞰这一地的手下败将,自豪油然而生,神色不掩得意。一人勉强抬起脑袋,见他脸庞沐浴在刺目的阳光里,恍如金面神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颤声道:“神岳一丈旗!神岳一丈旗!”
许清浊喘了几口气,大笑一声,喝道:“俞老爷子正是我长辈!有何指教?”那人喃喃道:“怪不得,你、你......”忽然白眼齐翻,脑袋一撇,竟然晕倒了。
又有一人惨笑道:“没想到咱们今日闯山之举,正遇上俞伯华传人,冲撞煞星,犯了忌讳,岂有不败之理?”他们均是江湖上的好手,自然听过俞伯华当年为保护好友,坚守嵩山之巅,扫退群魔的旧闻。
当年东林书院的院主、东林党领袖顾宪成,因为支持太子,被万历皇帝视作眼中钉,以举荐首辅不当为由,将其革职。顾宪成回乡途中,应邀往太室山嵩阳书院讲学,俞伯华与他是旧识,亲自陪同在侧。
郑家素知顾宪成颇有威望,虽然罢官,官场中仍能一呼百应。郑贵妃害怕争储不利,即命兄弟郑国泰买通河南河北黑道上的好手,加上丹教好些个堂主、坛主,近约百人,埋伏在书院附近,刺杀顾宪成和俞伯华。
两人突遭奇袭,差点殒命。多亏俞伯华武功高强、阅历丰富,保护老友往山上逃去。他没带兵刃在身,沿途拔了中岳庙外祭祀用的旗杆御敌,一路逃至峻极峰顶。借助峰口险要,一人一旗与群魔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