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师心中一叹,今日算是交代了!
可就在此时,殓师腰间猛然被一条小指大小的六菱钢索拴住。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便凌空飞出五六米,那道士竟在电光火石间将他自阎王爷手里夺了回来!
那肉瘤上的眼睛邪光一闪,触手凭空长出一截,对着二人穿去。道士似乎早有防备,一拍身后盒子,后者便化成了一面盾牌。
触手撞在盾牌上,二人受不住这股大力,匹自在山坡飞落出七八米,均是口吐鲜血,再难有反抗之力。
此时龙王窟土石翻飞,道道沟壑自山下蔓延,那窟中的怪物竟想窜出来了结二人姓命!
“哈哈哈哈……”
那道士自地上艰难爬起,仰头看了看天光,蓦然大笑,竟是不闪不避,由着触手向自己抽来!只是笑声太多凄凉。
天地间猛然间强光一闪,那遍生恶眼的肉瘤,化作无数肉沫!
待得众人再睁眼,只看四周一片狼藉,那腥臭无比的触手已然消失不见,唯有残肢散落四处。
天地间任是乌云密布,却不似先前的黑暗压抑,随着惊雷炸响,瓢泼大雨自天上倾洒而下。
张百川上前探了探道士的死活,只觉得眼前之人,一身精气神将散欲散,好似风中残烛,随时都会覆灭,此时的道士正应了那句老话:“身如五更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张百川虽然不知道士能否捱过,却还是命人将二人抬回悉心照料。
道士同殓尸匠人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皆是命比蟑螂。
三五天功夫殓尸匠人的伤便好了个七七八八,可这道士上下却是体无完肤,浑身布满可怖伤痕,一直昏睡了四天方才醒来。
道士自醒来后神情呆滞,躺在床上望着楼阁一看就是一天,连眼皮都不带眨的。
村中人碍于情面也不多问,只每日三餐备好放在床前。
这道士傻归傻、呆归呆,饭还是照吃不误,这让二娃子一家稍感心安。
张家梁子恢复了往日气象,时雨时晴。可这龙王窟自那日之后再未有水,张家梁子的人,对此也不曾遗憾怨怼。
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鬼知道这窟里的鱼吃什么长大的?至于这些年吃过的鱼,众人不敢也不愿去想。
半月时光倏忽而过,这天清晨二娃子照常去给道士送饭,可道士却连带那个古怪盒子一同消失不见。
二娃子心头失落,本同道士约好今日算算自己的命数,可这道士竟一声不吭走了。
此事传开,张家梁子的人都说道士不厚道,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走,岂是为人之道?
众人都暗自猜想这道士再不会出现了,可三日之后道士又去而复返,再次出现在张家梁子!
只是模样过于憔悴,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不说,浑身上下更有斑斑血迹,恶臭中还散发着酒臭,这模样,就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
道士疯疯癫癫,左瞧瞧右看看,无端大笑,张家梁子的人见了虽然纷纷议论,可谁也不敢上前。
唯二娃子听说道士去而复返,喜出望外,排开众人上前扶起跌坐在地上的酒鬼道人,要他兑现承诺。
二娃子又哪里知道这个道士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此刻哪里还认得他?
二娃子的命数这道士早已知晓,只是怕他接受不了,故而此前一拖再拖。
可天意使然,有些事往往无法躲避,那道士推开二娃子,自顾自倒在地上灌了口烈酒,盯着二娃子的面目念念有词:
“韶光荏冉催人老,风景萧疏落叶秋,雨覆云翻天不定,风狂花嫩子希收,哈哈哈哈…时也、命也…”
道士顿了顿又道:“日上万峰雪渐消,好将断木接新条,洋洋祥瑞春三月,却遭狂风一夜飘……”
不等道士说完,竟是泪流满面,只是瞪着可恐血眸癫狂道:“风里柳絮海里波,一心望静复飘磨,时华不遂男儿愿,血透青裳泪湿多……”
随后更有细解,将发生在二娃子身上大事一一罗列而出。
其中大多一一印证,例如那“雨覆云翻天不定,风狂花嫩子希收”不是指二娃丧偶?断木接新条,可不是收养天资?花开春三月,却迎狂风寒,不是指那稍有起色的一家,又梁柱倾倒?那一夜狂风伤在体肤,更伤人心!①
疯癫道士只有收养天资一事算错,算成了个女娃。
二娃子一生都在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命数,如同早已写好的剧本,如今想来甚是可悲。
不错,这张老二便是年轻时的二娃!数十年粗茶淡饭、家境起伏一朝顿悟,正应了那疯癫道士的四路结语,哪四句?
“休将世态苦研求,大略悲欢静里求。梦醒南柯头已雪,晓风吹落西沉月。”
至于这道士姓甚名谁,从何而来,如何自龙王窟中逃出,又为何消失三日后再次狼狈而归,以及此后下落遭遇,个中详情皆是后话,此处暂且不表。
注明①:在古文中“妻子”是指妻儿与儿女,谶语中借用“子希收”的无后来反证原配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