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灵派人去江州接她姑母和堂姐妹回京。她姑母宋昭暄当年嫁到江州。丈夫是宋扬灵他爷爷宋知忧的门生,叫秦安。因为才华横溢很得宋知忧赏识。虽然家境普通,却得老师以爱女下嫁。文人多清高,秦安尤甚。在宋知忧去世后,不但不仰仗宋昭明的威势,对他诸多做法还颇有微词。因此两家来往渐少。倒也因此躲过一劫。
因秦安狷介耿直,仕途上无甚起色。一人除了要养自家人外,还要养活好几个前来投靠的侄女。家计越发艰难。但他为人厚道,并不曾因此有丝毫抱怨。此番听说宋扬灵要接几个侄女走,还颇踌躇了一番。主要是担心宋扬灵一介女流,官位又不高,照顾不过来这些人。后来得知她是御前红人,又得宋家祖宅赐还,想来比自己还要富贵许多。才应准了来人所请。便告了假,同宋昭暄一起送几个侄女进京。
亲人相见,又是经过家破人亡的巨变,自是难免相对泪垂,大哭一场。秦安不善言辞,见一众女眷哭得厉害,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独自走到屋外,看院中景致。
宋昭暄上回见到宋扬灵时,她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小丫头。此番再见,竟是长大得都认不出了。就连几个姐妹,多年未见,也是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一一叫出名字。
三个堂姐,一个堂妹。唯有三叔家堂妹宋宝珠因年龄相仿,从前与她玩得多,倒是一眼认出来。
大堂姐宋睿静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二堂姐宋睿姝今年二十一岁,三堂姐宋探秋今年也二十了。见她们都是女娘装扮,不用问也知道,婚姻大事必是被家中变故给耽搁了。
夜里,宋扬灵单独向她姑母细细问了这些年情况。果然,秦家本不是大富之家,宋家姊妹又是罪臣之后,自然乏人问津。
宋昭暄同宋扬灵说话时,只见她语气老道,人情通透,便将家务烦难、姊妹愁嫁诸事一股脑说了出来,竟忘了与她对话的宋扬灵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娘。说完,才想起这事,很是不好意思,神情尴尬:“这,我一时口快,连这些都同你说。”说着,摸了摸宋扬灵的头:“你还是个女儿家,有些话不当同你说的。”
宋扬灵却是无所谓地一笑:“这有什么不能说?家里就剩了这几个人,总得有人出来做主才是。姐姐们的终身大事才是紧要,何必在乎这些小节。倒是有一事真得托姑母上心。我到底囿于宫中,见人不多,出来也不方便。不知晓哪里有好人家,这就得烦姑母多看看。至于嫁妆,姑母不用操心,我在宫里多年,也没个花钱的去处。给姐姐们一人备一份嫁妆还是不成问题的。”
宋昭暄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她是深知的,宋家被抄家,真是一个钱、一处产业都没剩下。说到底,扬灵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娘,却得背负起一家家累。不禁叹道:“倒是苦了你了。”
宋扬灵笑笑:“无所谓苦不苦。怎样都是一种活法,各有各的得失。”
宋昭暄想想,又道:“你也别光为别人打算。你到底也是女儿家,将来也是要嫁人的,嫁妆也好,合适的人选也好,都得有个成算。”
宋扬灵突然就想起了孟昱,面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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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堂姐妹之后,宋扬灵便回宫,继续当差。
那日蔺常未来,宋扬灵在廊檐下坐着发呆。黛筠本来来看她,撞见魏松,两人在院子里热火朝天就聊了起来。引得一堆人围在一处听。
坐了没多久,看见微霜跑过来,便招手道:“今日倒热闹。”
微霜在她身旁坐下,看着院子里闹哄哄的人群,黛筠在正中间,众星捧月一般,不知说什么,眉飞色舞,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便问宋扬灵:“怎么不跟大家一起说笑?”
“在远处看着也挺好。”
微霜侧头,看看宋扬灵。长大了,越发清秀精致,五官无一处不好看。却越来越透着一股冷意,不禁道:“你小时候还挺活泼,怎么大了,反倒不爱说话?”
宋扬灵笑笑:“总觉得没什么好说。”
微霜正待开解几句,不妨外面有人喊到:“大公主到!”
院子里热闹的人一下就散了。各归各位。没一会儿就看见蔺桢跨过门槛。径直朝正殿走来。
宋扬灵猜蔺桢是来这儿等陛下,便对微霜说:“好一会儿怕是不得闲,不能送你出去了。”
微霜是熟知情况的,冲她道:“赶紧去罢。”
宋扬灵便起身进去安排了宫女端茶上点心。蔺桢很少来勤政殿。众人见得少,听得却多。大公主最得陛下喜爱,说是掌上明珠亦不为过。其实蔺常对女儿都是娇宠的,只蔺桢是头一个女儿,便格外喜爱。
蔺桢坐了没一会儿,嫌无聊,便四处走动,还在蔺常的桌案上随便翻。宋扬灵心知桌案上都是要紧奏章,但揣摩着一来大公主只是无心之举,二来以陛下对其宠爱,也不会责怪,是以并不出言劝阻。
蔺桢又坐下吃了两块点心。因她少来此处,同这里的宫女内侍都不熟,也没人可以闲谈。只依稀记得这个宋扬灵曾见过几次,便问她:“我父皇何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