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紫篁吓得也哭了:“都是米丞相说的,他说,众人皆知皇子乃姐姐所处,即便由皇后抚养,还担心骨肉情深遭人离间么?”她一边抹泪,一边道:“莫说姐姐舍不得,就是我听着也舍不得。皇后既然让你平平安安生下皇子,想必不会再动其他手脚。姐,不如咱们不要再想那些无用的。养大了皇子,将来即便做个闲散王爷,也自有姐姐的后福呀。”
米黛筠心中实在也是舍不得的,这件事便搁置不提了。
如今将儿子抱在怀中,更是如心肝一般,哪有半分愿意拱手送人!
她正想着心事,外头传来杳杂的脚步声。接着便有内侍进来高声道:“陛下、皇后驾到。”
她赶紧放下孩子,示意左右前来相扶以便请安。心中却陡然一酸,她本以为陛下听见皇子消息,会第一时间赶来。没想到居然是和皇后一同过来。
宋扬灵和蔺枚一进来,见米黛筠要行礼,赶忙上前几步,连声道:“就怕你讲究虚礼,快躺下!”
蔺枚亦道:“你刚生产毕,自是要好生调养,免礼。”
米黛筠这才谢过躺回床上。她自打进了冷宫以后,还是头一回见着蔺枚,一时心酸难言,忍不住眼泪簌簌往下掉,指着一旁的皇子,对乳母说:“快,抱给陛下、皇后瞧瞧。”
蔺枚接过孩子,心底陡起柔软之意,道:“眉眼还是像黛筠,俊俏得很。”
宋扬灵在一旁接话:“气质像陛下,儒雅风流。”她回头看了一眼米黛筠,只见她一双目光黏在小小孩童身上,面上浮起骄傲又慈善的神色——真是慈母一片情了。便道:“黛筠诞下皇子,正要静养。这瑶阆宫到底僻静,于小儿也不宜。不如让黛筠搬回长乐宫,陛下,你说可好?”
蔺枚正捏着儿子的小手,只说:“你做主便好。”
米黛筠先是心中一喜,忍不住又觉心酸。将自己从冷宫调出,这等大事,陛下都只说让皇后做主。那自己复位一事,是否也将取决于皇后?想到此,不禁抬眼望向宋扬灵,忍了又忍,才道:“妾身谢陛下、皇后垂怜,妾身有愧。”
宋扬灵分明看见她脸上神情变化,只道:“你绵延皇嗣有功,说甚么愧不愧的。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住下去,我才有愧呢。”
正说着话,一时柳桥、王继恩领着的赏赐队伍到了。
宋扬灵便传唤进来。自有内侍一一唱名。
米黛筠忙命碧烟都收了,道:“恕妾身不能行礼谢恩。”她说话时,两手在锦被内,已经紧握成拳。
早先,她也同宋扬灵交好过。皇后处理后宫库房之事并不瞒她。她听出礼单上所列物品都是库房之物,并无一件蔺枚喜爱的体己。便知,这单子必定是皇后所列。
想起妹妹来时所说,皇后深得陛下信任,轻易动摇不得。
竟已深信至此!
自己能平平安安诞下皇子倒真的是皇后手下留情!
宋扬灵看人将东西都接了进去,才道:“你好好调养才是,缺什么只管差人去传。这几日我就着人将长乐宫打扫了,待你坐完月子,刚好搬进去。”
蔺枚也道:“我们过来,倒让你劳神不得休息。坐了这半日,也该回去了。”说着,走到宋扬灵身侧,亲昵地靠在一处,是等她一同走的意思。
米黛筠听着那“我们”二字,只觉刺心无比,微一闭眼,蓦地睁开,哑着声音道:“请陛下留步,妾身有句话要说。”
蔺枚、宋扬灵双双看向她。
米黛筠抬眼,凄然一笑,才道:“妾身自知德行有愧,思来想去,不能负起教养之责。妾身,情愿……若得皇后不嫌弃……请皇后代为教养皇子!”说到后来,已是痛不成言。
蔺枚、宋扬灵俱是一愣,怎么也想不到米黛筠惊情愿将儿子让人!
还是宋扬灵反应快:“听闻产妇最易胡思多想,你今日倒真是如此了。”她又回头对蔺枚说:“黛筠必是因为前日之事,心中愧疚放不下,才有此番言语。”
她说着,在米黛筠床边坐下,帮她理了理鬓发:“做母亲的人了,还发傻!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切不可因为一时之失,就妄自菲薄。”
她安抚了米黛筠,才抬头对蔺枚道:“陛下有事就先行罢,臣妾留下来,陪黛筠说说话。”
其实蔺枚倒觉得方才米氏所言,未尝不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剥夺了黛筠的母子天伦,又太过残忍,实在不忍为之。而方才扬灵所言,极为宽厚大度,不像是夺人所爱之意。给也罢,不给也罢,莫若留给她们自去商议,便道:“也罢,你们说说私房话。”
宋扬灵起身将蔺枚送至门外,才回身进来。
米黛筠见她进来,纵然满心不愿,痛彻心扉,亦咬牙道:“皇后,妾身所言,字字如实。请皇后千万莫要嫌弃。”只觉这字字句句,仿佛尖刀,一寸一寸地剖腹剜心。
宋扬灵听了,却不似方才那般惊讶,神色反而十分镇定。她缓缓坐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问了一句:“你可知,今日米湛卢已遭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