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仪不说话,手里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所以,是不是不可以这样?”
由仪乖巧地点点头。
宋扬灵见一个小宫女掀帘走进来,便问:“有何事?”
“长公主和周夫人来请安了。”
由仪一听,便闹着要去见姑姑。
宋扬灵安抚她:“没洗干净,怎好臭烘烘地去见姑姑?洗完了就来罢。”说着,走出屋外。
只见周君清和蔺桢都立在丹墀上。
她笑着上前:“怎么不去屋里坐?”
蔺桢道:“天气好,站在这里晒晒日阳。”
“既这样,我叫人在殿后露台上放桌。”
“不麻烦太后,我们不过来请安而已。”周君清赶紧道。
“你们难得进宫一趟,岂能这么容易放你们出去?倒是你们两人怎会一处来了?”她又回头对跟着的小宫女道:“去告诉你槐庄姐姐一声,说我午后都不见客了。有要紧事她来回一声便是。”
小宫女领命去了。
蔺桢笑道:“偏是有缘,路上遇见了,就一齐进的宫。”
说话间,三人已绕至正殿后的露台。露台比一间屋子还宽阔,四围是汉白玉砌的栏杆,雕如意纹。地上一色平整的青石。右手边栏杆旁种着泰山移来的古松,虽冬日,仍郁郁苍苍。
宫女们正忙着设桌椅,摆杯盘。
她三人便走至栏杆旁,看院中凋敝的绿树。其时,立春已过,天气正一天天回暖。仔细看,能看见枯枝上抽出了极细微的绿芽。
蔺桢其实与宋扬灵交情平平,她进宫是来看由康、由仪,并不是找太后叙旧。是以问道:“怎么不见由康、由仪?”
“由康去书院了,由仪在沐浴。她听见你来也吵着要出来呢。”
蔺桢哈哈笑起来:“都说我疼她,谁叫她亲我呢?”
见吃食已经齐备,宋扬灵便招呼二人入座。她亲自斟了酒。周君清立时欠身站起:“劳动太后。”
“一家人,客气什么。”说完,宋扬灵意识到时移世易,周君清早不是蔺家儿媳,而是陈家夫人,岁遂侧头,与她相视一笑。
蔺桢只顾低头饮酒,假作不见这一幕。
心里却突然涌上难言的别扭。眼前二人,本来都是她的嫂嫂。嫁入天底下最显赫的家族,而如今,哥哥俱亡。一个嫁作他人妇,一个占据了自家天下。分明自己才是有着最尊贵血脉的蔺家人,为何反倒低她宋氏一头?
是几时,她引以为傲的赫赫天家竟已沦落至此?
“听说杜青托八王爷向你提亲了?”
“啊?”蔺桢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嗯,是上门来说过一回。”
宋扬灵拢了拢衣袖,又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蔺桢撅了撅嘴——她虽经历曲折,但到底养尊处优,不曾吃过亏,到现在还改不了小女儿情态:“见都没见过,也没怎么听说过,是圆的扁的都不知道。”
“杜青是世家子,风度仪容都是好的,在京兆尹位置上也做过几件实事,官声不差。”
“皇嫂今儿是要做说客么?”蔺桢手里捏着一只鹅油卷,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
“咱们都是过来人。成亲是终身大事,其间多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然要你心甘情愿才好,旁人说甚么都是隔靴搔痒。”
“他们都说这事要讨皇嫂主意才好……”
“哎呀,竟然有燕子了。”周君清听蔺桢这话太过心直口快,情急之下,胡编了个借口打断。
宋扬灵抬头一看,蓝湛湛的天,哪里有什么燕子!
明白周君清的意思,也知道蔺桢向来性格如此,是以并不介意。笑着道:“我可没什么主意,这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正说着,奶娘抱着由仪过来了。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一见蔺桢,一头滚进她怀里,叫着:“姑姑,姑姑,几时才带我去你府里玩呀?”
宋扬灵在一旁提醒:“小心,沾湿了姑姑的衣裳。姑姑着凉怎么办?”
由仪立即直起身子往后退,一副蔺桢马上就要生病的担心。
蔺桢笑着一把将她拽回怀里:“姑姑康健得很。”
姑侄二人玩了一回,宋扬灵在一旁亦同周君清细细说了好一会儿话。
眼见天色将晚,周君清和蔺桢要告辞出宫。
由仪舍不得,只拽着蔺桢的衣角不放。
宋扬灵便笑道:“由仪代替母后送送姑姑可好?”
由仪的小脑袋便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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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桢便亲自抱着由仪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话。
蔺桢逗她:“跟姑姑出宫去玩,好不好?”
由仪圆睁着眼睛,一手托腮,一脸痛苦得不行的样子:“可是,可是,母后会担心的。母后找不到由仪怎么办?”
蔺桢突然心里一沉,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太后可不是你的生母。你的亲生母亲是……”
“长公主!”周君清在一旁赶紧出声制止:“快斗宫门了,叫奶娘抱公主回去罢。”
奶娘、宫女,一旁好几人听见长公主说起生母之事,早就吓得两股战战。赶紧上前要接由仪。
由仪还问:“姑姑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长公主才跟公主说笑话呢。”娘奶也顾不上尊卑了,心口胡诌。
蔺桢也知失言,但回思不过说实话罢了。瞧把这些人吓的!鼻子里哼一声,将由仪交给奶娘,道:“姑姑下回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