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薨。
上皇悲痛难已, 卧病在床, 两宫太后急奔回宫。
世人总说章和帝君威如虎, 喜怒不定, 伴之如临深渊,进退战战兢兢。但要是曲青青来看, 他就是个在普通不过的男人, 有着所有普通人的爱憎与私心,只不过他是站在大汤顶尖的男人, 情绪的起伏被所有人过分解读着或者被他自己过分宣泄执行罢了。
所以他当然有着普通人的通病——遗憾的艺术。当年东太后薨,章和帝便突然想起她的无数好处,怀念无处安放下,于是憎恨起活着的会给自己找麻烦的生母来。现在生母去了, 以往所有的龌蹉都忘却了,只剩下血浓于水的生恩无处报答。
那些独孤家的霸道,夏侯松的忤逆,似乎都在逝者注定远去的音容笑貌里变得模糊,只记得那些相依相扶的奋斗和闪烁在时光里的温情与美好。
最微妙的——太皇太后虽年事已高,但和常年卧病的东太后不同,向来是身体康健,少有疾恙的。除开和章和帝使『性』子, 或是避忌一些事端, 大福宫几乎没飘过『药』味儿,简单说,章和帝竟重来没有为亲母侍疾……
于是, 她的突然离去,显得那么猝不及防。以至于让章和帝升起无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悲怆。
正逢朝中世家门阀与清流士族斗至尾声,完全没有靠太上皇帮忙的新帝,显示了其超脱于年龄之外的心机与手段。在他智珠在握的谋划下,本来绝对处于弱势的士林竟然在这场战争中大获全胜,并且胜得光明正大、姿态优雅。
三皇子与七皇子勾结外族意图血洗京城,不想谋事不密,堂堂大汤军士自有铮铮血骨,事还未成,变引得军中哗变。
二人不到黄河不死心,竟然意图强行引外族入城,又发动边城动『乱』。不想曲士廉神勇无敌,力拒兵『乱』于皇城之外。京中百姓亲眼见得神武的大将军保护自家平安,更是爱戴曲家,恨毒了视他们『性』命如草芥的世家。
又有四皇子阴谋在皇城水井中下毒,以此控制全京城的百姓。不想有神医妙手,终归邪不胜正。
独孤家与朱家,几百年来沙场裹尸、文坛巨匠、施粥舍衣积攒的累累清誉,竟在这一场动『乱』里毁于一旦。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场影响深远的伟大的革命。从此,不再有所谓贵族,平民子弟也能凭自己的学识和能力位极人臣。但是,因为后期矫枉过正,牵连太广,对世家千百年来积累的珍贵文化产生了无法修复的破坏,特别是对包括那位朱家贵子、白衣卿相在内的优秀世家子弟的赶尽杀绝,也让后世读史之人无不嗟叹惋惜,遗憾痛骂。
甚至每每提及此段,总是给那位历史上风光无限的“明君”,蒙上一层撕不开的阴霾。
但是,当时,可谓是新帝最得意的时刻了。
可惜,在他刚刚将大『乱』中展现了往昔将帅之才的大皇子封官厚赏,派往边关赢得一片对皇帝心胸的赞叹——似乎无人记得他身体病弱,难堪远行与边关的严寒风沙——太皇太后薨。
太上皇悲痛,且,震怒。
后宫传出了皇帝酷厉之名,这几乎是一个皇帝能遇到的,除开谋朝篡位外最大的打击了。
从骄傲里醒过神来的承和帝面对生父给自己的迎头痛击,再次冷静下来的速度可比之前要快得多了。但是他并没有给予太上皇任何安抚,虽然开始严控已经显出疯狂之势的士林对世家大族的残酷清算,但是一点儿没手软地对付任何阻挡他道路的势力——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独孤家与朱家。
他终于醒悟皇帝是一种怎样的命运。
甚至,他比章和帝要优秀得多。不仅仅是因为他天资更优,心胸更宽广,私心更少,更是因为他连历代明君绕不过的“名”之一字,都看得穿。不管舆论或是后世史书要如何,只要是承和帝决定要做的事,从无悔改。
他只要做一个他自己认为的好皇帝,只因百姓,无关声名。
于是,君之所指,无往不利。
到最后,太上皇无力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他原想利用此次朝堂争斗,更好地掌握整个大汤,以方便他日后用更少的精力却不至于大权旁落。他想要警告自己的小儿子,不要以为翅膀硬了就能飞上九霄,要让他明白,他章和帝给出去的东西,转瞬就能收回。
可是不成想,夏侯任真的是天中英才,把世家大族整治到如此地步,就是章和帝自己都做不到——甚至想都不敢想。
第一回 合就被打破所有计划,章和帝无奈之下,便只想为世家保留些许薪火,让自己还剩下的儿子能保有尊贵,这也是章和帝自己最后的保障了。不想夏侯任小小年纪,如此心硬如铁,即便后来对世家留手,竟然也是存的他承和帝的面子人情,归的承和帝的权势脉络,这份手段,着实令人咋舌。
他儿子们,除了两位太后名下的五、十二、十五三位皇子,这次不但无事,还因功得封亲王。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