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外本就寂暗的山峦,彻底被一片漆黑蒙蔽住。
四下里皆不在见有光芒闪烁,唯有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这无边黑暗当中,苏尘目视着地上跪倒着,仅以一头乌黑长发覆盖的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婵儿’,正思考是否运使更强力手段,暂且脱离这束缚,不去理会这乱局之时,猛然间听到轰隆隆一阵巨响!
——仿佛大地在庙宇下裂开来!
整座庙宇都在向下沉坠,不断沉坠!
一阵天旋地转,昏天黑地以后,庙宇终于停止住了下坠的势头,好像落在了某个坚实的所在。
苏尘眼珠转动。
周身一双双与常人别无二致的眼珠都在转动。
他打量着四下,透过前方的门户,看到了庙宇外的天穹上,一道道黑烟在天穹中穿梭不停,一团团流火坠落大地。
庙宇大门正对着的那座山峰,被拦腰削断。
一半依旧长在地脉之上,一半则轰然倒塌,无数山石淹没山脚下的一座座房屋。
转过眼来,苏尘看到小庙门口趴着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那尸体穿着棋盘格的衣衫,脸色惨白,双眼暴凸,仿佛临死前见到了十分恐怖的情景。
——想来若是临死前亲见自己被开膛破土,露出如此恐怖神色,倒也正常。
看着这座小庙内与先前别无二致的陈设,苏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那个跪在地上的婵儿怎么不见了?’
‘为何会突然之间天塌地陷,再转眼时已经改天换地,就连小庙门口就多出了一具尸体?’
‘还有,看庙外那险峻直入云端的重重山峦,奇崛地势,这并不像是海拔很低的灌县外梅山情景啊?’
‘瞬间挪移?自己被传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还是眼前一切俱是幻象?’
苏尘周身眼仁转动,借助周身眼睛的奇特视角,他看到了自己的泥胎身躯,依旧披覆着银甲,脚下盘踞着微张着口的哮天犬。
——还有,我这一身眼睛,是怎么从现世里带到此间来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眼中所见情景登时大块大块崩塌,尽皆褪去颜色,整座庙宇好似又开始飞快上升。
苏尘稍一回神,看到了庙宇外黑洞洞的绵绵山脉。
再定格时,自己正坐在屋室内,与脸色紧张的张老爷子对视着。
‘回来了……’
他心头暗道一句。
他转动双眼,看到周身一切如旧,唯独没有了那一只只猩红的眼仁,神念一转,那些眼仁才重新从皮膜之下长了出来。
这个细节,让苏尘心头一跳。
自己方才所见,并不只是幻觉那么简单。
很可能刚才自己真的让周身眼仁长在了那泥胎造像之上!
不然如何解释,本就处于开启状态的眼仁会忽然缩回皮膜之下?
看到苏尘的神色变得灵动起来,张老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试探着询问道:“大师,可回过神来了?”
苏尘点了点头:“已经回转过来。莫非老哥哥方才呼唤我,我没有应声?”
他刚才神念被锁死在泥胎造像之中,已经不能像在法脉网罗中游走那般,可以随时与张老爷子沟通了。
张老爷子面色一僵,出声道:“倒也是不是没有回应……”
“嗯?”对方的回答,才让苏尘心脏狂跳。
什么叫‘不是没有回应’?
那种情况下,难道自身还能有回应了?
那回应者究竟还是不是自己?!
“方才我问大师,可是有什么状况?”张老爷子见苏尘表情不对,亦更加紧张起来,连忙道,“大师回答我说,状况好得很,只是自己腹中饥饿,须要我给你找些东西来吃,大师问我要甚么灵精圣血、神髓诡相……
还告诉我说,你自己方才就嗅到了这些东西的气味,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
我说这些东西自己从未见过,还请你莫要叫我为难。
你闻言也就作罢,转而问我可知你的身份名姓,说是要考校考校我,我与大师才见面不过一日,哪里知道那么多,自然回答不知道。
你说话越多,我听你说话声音,越觉得与先前似有些不一样,到了后来,竟像是一个孺子故意模仿大人说话那般,是以心中惊骇,留了个心眼,未敢再与你继续交谈。
当时你说话之时,神色浑噩,此时看着与方才明显不一样,我才再度与你交谈。”
“原来如此。”苏尘点了点头,面上没有表示,内心却是微微一沉。
方才自身神念脱离躯体的时候,一定是体内某只诡神跑出来捣乱了,其变着法子询问自己的个人信息,这是想要做什么?
总归不是甚么好事!
得想办法将对方勾出来,要么降服,要么吞吃!
这诡神之所以会复苏,看来是被牛神金刚遗留的那些神精血髓吸引到了,若是如此,勾摄它出来,却不是什么难事。
苏尘这厢转动着念头,张老爷子则在那边问道:“大师,可有找见我的那位朋友啊?”
他这话问得甚为奇怪。
其先前是托了苏尘寻找与他们同是法脉传承的某一个人。
但那个人可不是张老爷子的朋友,那人与张老爷子甚至都不一定有过照面,这么一来,‘朋友’之说,又从何说起?
不过,苏尘扫到张老爷子警惕的神色,瞬间明白过来。
这是对方言语里留个扣子,试自己一试,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回过神来,还是其他甚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又来占据了自己的躯壳。
看来方才自己体内那只诡跑出来,着实是给这位老哥哥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笑着回道:“当时老哥哥明明托我寻一位气息明暗不定的法脉传承人,希望我能施之援手,你与那人都不一定有过照面,怎么会变成朋友了呢?
老哥哥此言是在说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