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前的艾特立斯又该有多么可怕?
然而比起恐惧,基尔拉罕更多的是兴奋。深渊龙的血液叫嚣着要向那难以想象的力量发出挑战,但无奈如今存留下来的不过是弱小的人类,所以基尔拉罕又有了全新的想法。
维持人类拟态的魔法开始不稳,半眯起的金色竖瞳中翻涌着狂热,已经变回龙族的部分尖牙刺破了嘴唇。然而基尔拉罕却仿佛觉察不到那流血的伤口,维持着半人半龙的扭曲相貌,他默默在心中立下目标。
--超越神明、打破规则。
而作为其起始的转生,埃娜并不知道基尔拉罕所想,她的目光已经被眼前之人全数吸引了。
那长发仿佛是耐卡不雪原上最纯粹的雪粒所化,苍白却掩藏着生力;记忆中浅蓝的双瞳已经全然褪色,仿佛浓雾弥散的阴沉天空。
无神的双目徒然向前张望,她试探着将手臂向前探去。在触及阻碍后,茫然之下却是紧紧将其抓住,不令它有机会从她手中溜走。
埃娜任由她拉住自己的手臂,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心脏剧烈鼓动得仿佛要破膛而出!
好痛。
但是……好开心。
当水珠落在峡音手腕上的时候,埃娜才陡然发觉自己已经落泪。
“你……”峡音的声音颤抖,喉间干涩,却仍然固执地抓住她的手臂,却仍然固执地问道,“你是……”
她话语未尽,即便身体里鼓动的、曾经被艾特立斯交付于她的力量已经证实了面前之人的身份。但耗尽万年时光等待的人陡然出现在面前,还是令峡音产生了无法抑制的不确定与恐惧。她无法再期待下去,万年的等待一朝落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
神明啊--
伟大的、全知的天罚神啊--
即便是梦境也好,如此温暖的梦境,请不要让我醒来……
--这是您的信徒,峡音的唯一祈愿啊。
被相拥入怀的白发女人闭上双眼颤抖着,小心地抬手回抱。泪水落于其人颈间,但两人都已经无暇顾及。
圆月高挂,幽蓝的光线洒落于相拥静泣的两位少女身上。
过了不知多久,埃娜开口,“我是……”然而说了两个单词便接不下去的埃娜咽了咽喉结,将其间的干涉吞下。然后,下定了决心一般,她说道:
“我不是……艾特立斯。”埃娜残忍地按住峡音的肩膀将她推开,“我是他的转生--埃娜,埃娜·阿修雷。”
她直视着峡音被泪水浸染的双眸,话已至此,接下来却更加难以开口。但埃娜强迫自己道,“而且,我也是女性……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关系么?”
阿修雷家是强势的、是霸道的。看上了什么东西,就必须得到手的执着使他们成立了米瑟王国,并经历百年的传承发展,使其成为了西大陆最为强势的几个国家之一。可以说,掠夺与征服是他们的本性,贪婪而狡诈是他们的准则。而作为皇族之一、受尽宠爱的埃娜·阿修雷更是其中的佼佼。
阿修雷家的教导她不会忘记,但早年父母双亡后又被叔父迫害,直至九年前露西·阿修雷登位才结束了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如此,埃娜效果中也多了一些阿修雷血脉中没有的东西--
对善良之人的尊敬,对温柔之人的尊重。
记忆中的峡音温柔而善良,正是她所喜之人的特征。更何况她在亲眼见到峡音的那一眼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埃娜不知道这种想要保护对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想要时刻见到她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的情感是不是所谓的爱。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尊敬眼前这个女子。毕竟父亲曾经与她说过,唯有相互尊敬、相互体谅的陪伴才能长久。
所以……
所以--
她必须要清楚峡音所想、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而做到这些的第一步,则是需要让峡音明白,她是艾特立斯,也不仅仅是艾特立斯,她是埃娜,她是世间唯一的埃娜·阿修雷。
--这是出于她的自尊与情感做出的决断。
--尽管这对于峡音来说十分无情。
承认埃娜,那也无疑承认了艾特立斯的死亡。这对等待了漫长的万年时间的峡音来说,实在是过于残酷了。
然而,一个凭借意志,忍受了万年煎熬的女人,又怎么会被如此轻易地打倒呢?
“啊,我知道。”双目失明的女人凭着直觉,将埃娜散乱的发丝整理。
埃娜安静的任由她动作,咬着下唇,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不安着,却依旧沉默地等待对方的审判。
“艾特立斯已经死亡这件事,我经历了万年,也已经接受了。”峡音用指尖擦去埃娜脸上留残的泪水,“我甚至害怕,在艾特立斯留给我的生命耗尽之前,我能不能等到你。”
“但好在,你来了。”峡音笑着,目中却水光潋潋,“在我放弃了等待、彻底绝望之前,你来见我了。”
“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足够了。”她终于落泪,“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奇迹了啊,埃娜。”
得到了答案的埃娜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峡音。”她闷声说着,将自己埋入她的肩窝,“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抬头,即便知道峡音无法视物,却仍然灿烂地笑着,向她说道,“按照约定,我来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