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间的生命树间有薄雾笼罩,浓绿的树枝沾染晨露,将天边的云霞映照。
迪奥贝特收拢长袍,即便晨寒无法侵蚀精灵族的身体,他也不愿令拉普尔曼受到惊扰。
但他的动作还是牵动了他怀里的拉普尔曼。
拉普尔曼撑着迪奥贝特的膝盖起身,回首之间,正好将黑夜渐变为晨幕的景象收入眼中。
拉普尔曼沉默地看着日出与日出晨幕之下的大陆,那边缘模糊的长线在海天之间划下隔横,将真实的日景与虚假的幻影分割,拉开那光影斑驳的幕布。
蓦地,他眼前一黑,耳边是友人温和的话语。
“别看太阳太久啊,拉尔。”迪奥贝特全是担忧,“虽然我们不会生病,但也是会受伤的。”
长久地注视过于强烈的光线,眼睛会被灼伤失明。即便是精灵族也无法避免这一点。
“……”拉普尔曼这才注意到自己脸上的湿濡,这是被强烈的太阳光线刺激之后流下的眼泪,“抱歉,迪特……”
“……我忘记了。”
迪奥贝特无奈笑叹一声,等待着太阳彻底升起,拉普尔曼恢复过来。
“我没生气,拉尔。”迪奥贝特收回手,将拉普尔曼牵起,“但是现在,我们有客人了。”
拉普尔曼自然也感知到了那人的到来,转头向树下。
当拉普尔曼与迪奥贝特降至地面时,那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迪奥贝特在那人转身时,能看见他身上的晨露。
“迪奥贝特阁下、拉普尔曼阁下。”那人率先向降落在地的两人行了个点头礼。
他披盖了一身浅色的长袍,用以抵御初晨的寒冷,墨色短发及颈在雾气中更有了一层朦胧,但唯一不被掩盖的是那双灿金色的双瞳。在浓重的迷雾中,只有那双眼睛中包涵的坚定与智慧才永不熄灭。
拉普尔曼这才发现这个人类居然拥有着如此高贵的瞳色--金,原本是只有精灵与龙才有资格拥有的颜色。
但这么一点惊讶还不足以令拉普尔曼舍弃他的礼仪。
他向格罗回了一礼,“日安,格罗阁下。”
而迪奥贝特的回应,却是更为华丽夸张的屈膝礼。
“又见面了啊,格罗阁下。”
格罗尽量不去注意他那对于人类而言过于夸张的礼仪与之后用口型快速默读的“殿下”这个单词。
他想要转移注意力,但在他开口之前,拉普尔曼却已经率先问道:
“阁下来此,是为了与迪特的约定吗?”
很显然,拉普尔曼没有忘记迪奥贝特昨日对格罗说的话。
他同意了在迪奥贝特达成目的之前不去过问他的行动,所以只等格罗点头,他就可以先行离开。
但却没想到,格罗摇头。
“不,对于那件事,我还没想好……”格罗抚上右臂,收敛目光。但在下一瞬,他抬头,望向迪奥贝特,“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想问迪奥贝特阁下一些东西。”
“……”
迪奥贝特与拉普尔曼对视一眼,拉普尔曼目光探究,而迪奥贝特却回以疑惑。
读懂了迪奥贝特的暗示,拉普尔曼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格罗望着拉普尔曼离开的方向。迪奥贝特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
“我以为,殿下并不希望太多人知晓您的身份。”迪奥贝特的语气和仪态是十足的尊敬,但他的话语却充满了挑衅。
如果他眼前的是一位性格狂躁的战士,他怕是已经被暴打一顿了。
但可惜的是,他面前的是一位不会被情感束缚的法师,一位几乎冷静到了极致的少年。
所以格罗只是皱了皱眉,而后叹息一声:
“你说的没错。”
迪奥贝特没有说错,所以他没有必要生气。他确实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不管是哪一种。
“那么,殿下想要从我身上知道什么呢?”迪奥贝特站在下沿,平视着这位年龄比他零头还小的人类。
既然拉普尔曼不在场,那么他也不必掩饰了。
“不要称呼我为‘殿下’。”这会令他想起那些不太好的记忆。
“叫我格罗就好。”
一个精灵族称呼一个人类为“殿下”?是嫌他还不够惹人怀疑吗?
迪奥贝特点头应是。
格罗叹息一声,问道,“为什么你会得知我的存在?”
这是最令格罗困惑的一点。
他不可能与从未出世的精灵族祭司有任何联系,那么迪奥贝特又是如何知道他的?
“您应当知晓,身为创世神创造的神创种们,拥有在睡梦中参见神明的能力。”
龙、精灵、鲛人、兽人、矮人、地精。六种神创的种族都有在睡梦之中,窥见那星海畔的先例。
有传说,星海畔的大门就在神创种族的睡梦中。但这种传说实在过于奇幻,听过的人都只是一笑而过罢了。
然而在创世神创造了万物的数千万年间,有无数关于星海畔传说留世,那些奇幻的梦境交织,为无数向往着神在之地的人们承载希冀。
而作为多年找寻星海畔钥匙与大门的格罗,自然也听过这些故事。
见格罗沉默点头,迪奥贝特继续道,“精灵族的祭司,每三千年出现一位。他们是生命树将三千年间积累的、将孕育精灵的力量刨去后的全部星辰之力孕育出的、能够探知一切--包括神灵与飘渺朦胧的命运。”
“……”格罗沉默。为迪奥贝特将自己独立于精灵族与其他祭司的傲慢、为迪奥贝特话中的隐意。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看见了那名为绝望的未来命运,但那是神明的抉择,我不可置哙半分。”迪奥贝特全然虔诚,却又全然讽刺,“我所做的,不过是顺应命运的流向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对于时空洪流与命运指引而言,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的、属于精灵族祭司,不,仅仅是,属于‘迪奥贝特’的微小的奢望罢了。”
“……”格罗沉默地看着微笑着但神色间隐有癫狂的迪奥贝特,之后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关于迪奥贝特的愿望,他在昨夜便已经有所了解,但他还是疑惑,为什么迪奥贝特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而现在来看,便是和迪奥贝特所见的、所谓命运有关。
真是令人怀念啊。
格罗暗叹一声。
时隔八年,他居然又听见了这令人无力的单词。
而迪奥贝特的反应,也比八年前的阿丘利塔激烈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