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蕾娜用手指拨开挡帘,只属于极北之国的苍蓝天空与冷风灌注的流云是这方几乎能够接触天际之境的地方唯一的点缀。
裹紧身上的裘衣,感受着与西大陆中央国家全然不同的临冬气息,乔蕾娜哈出一口白气,那喷吐离口之后便迅速凝结在空气中显示出纯白颜色的气流在瞬间之后便消散在气流之中。
那飘逸于凛冽寒风之中的蓝色旗帜之上绘制的三十三星旗是只有从六年之前的战役中活下来的将士们,在窃声低语之时才能出现在他们交谈之中的可怖梦景。
然而乔蕾娜对此却没有过多的感受。
因为说到底,她都不过是旁观者罢了。
不管是对于米瑟王国也好还是创世神殿也好,她都只是旁观者。
她对于米瑟王国与梵穆教国的世仇都不关心,她唯一在意的……
“托米尔殿下!”
突然出声的侍从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乔蕾娜惊醒。
“……怎么了?”乔蕾娜能够透过半开的窗帘看见侍立在外的那人坐在马匹之上伴随了运动的颠簸而晃动的簇缨。
只暴露了半个指节与下巴在外面的女人等待着侍从的答复。
托米尔殿下……
何其讽刺的称呼啊……
在被遮掩的阴影里,女人牵扯嘴角,但那弧度却越然嘲讽。
但这也没错。
她是武卡辛?托米尔的义妹,被创世神殿的侍从如此称呼是全然没有问题的。
然而这对于她而言几乎是以羞辱无异了。
而外间的侍从显然无法觉察里间之人的隐秘心情,只是尽职尽责地回答道:
“我们要到了。”
他们的目的地--
米瑟王国皇都--
纳尔比思。
米瑟王国与梵穆教国是数百年之间从未熄灭过战火的两个国家,它们之间的关系比之水火还要不容然而在最炽热的火焰与最坚硬的冰霜之间也有可以共存的奇点--
蒸汽。
那以火焰改变了冰之形态的事物;那以冰霜改变了火之热量的事物。
那是冰与火之间的缓和,是介于冰火之间的共容点。
而此番米瑟王国女皇的婚礼,便是米瑟王国与梵穆教国之间的共容点。
在女皇婚礼期间,梵穆教国派遣使者与之交往。而作为东道主的米瑟王国也不可对作为使者到来的梵穆教国之人不利。
--这是两国之间与数百年的战争同在的,存在了数百年的“和平”。
而乔蕾娜也是为此而来。
但她的身份仅仅是随同之人罢了,而此行真正的领导者,则是--
“陛下。”弗雷展开从侍女艾德朵伊手上接来的斗篷,亲自为女皇披上。
公爵俯身将唇瓣贴近女皇的耳廓,将温热的吐息喷洒--
“他们来了。”
端坐于华辇的女皇睁开了敛合的身双目,那冰蓝色的双眸亦如冰锋一般凌厉。
然而她的面容之间却是全数的讽意。
就连难得的微笑之间都藏了尖锐的女皇从鼻腔之间哼出一声最为锐利的情感。
“那就走吧。”女皇起身,浅蓝宫装之上以刺绣绘着星图,黄金的颜色闪耀了光芒,足以与极空之上的辉阳一争高下。
将手搭在穿着墨色收身服的利盖尔公爵的臂弯,相携而行的两人迎上了那以龙与精灵以及神圣紫罗兰为标示旗帜的车队。
那首座的车马在距离他们十数米之远的位置上停留,不消几息,便有侍者驾马前行。在露西身前不足十米之处,身着创世神殿圣徒服饰的男人便翻身下马,疾步行至两人身前,鞠躬行礼。
“敢问,是露西?阿修雷陛下与利盖尔公爵大人么?”
这种时候她还能回答不是吗?
露西以宽袖掩唇,暴露在外的眉宇之间是全然的笑意。
--但那依旧蕴藏了无限的、不加掩饰的讽刺与敌意。
这种多余的社交问题究竟是哪个老古董想出来的?
露西对那不知多么久远存在的苦笑之人发出嘲讽,但她还是含着百年贵族的矜持与高傲,克制而轻微地点头,言道:
“那么对面的,便是梵穆教国霍夫曼家族的族长--艾比?霍夫曼吧?”
是的,只是梵穆教国的使者并不值得身为女皇的露西与身为公爵的利盖尔亲自前来。能够令这米瑟王国里最尊贵的两人齐齐现身于此的原因,只有这个人了。
鬓发苍白的男人搀扶着侍者缓缓下车,红衣主教服饰的男人受尽尊重,属于主教的纯白高帽与礼服之上没有任何褶皱。
他在随行之人的担忧与寸步不离的陪伴中缓缓行至那两人身前。
属于红衣主教的服饰是由纯粹的白为主底,其上以黄金丝线勾勒了隐秘的紫罗兰花样,在走动之间,沉默而显贵地诉说了他的尊贵。
艾比一手撑着属于主教的权杖,一手令旁人帮衬。就连行走之间都微微蹒跚的老人终于站立在了离女皇与公爵两人不过数米之远的地方。
“这是……初次见面吧?”老人开口,声音里是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才会发出的、独有的沙哑低沉却又带着些许慈祥的声线。
艾比?霍夫曼注视着两人,苍绿色的双瞳之中是老者看见年轻后辈之时独有的和蔼。像是没有注意到此刻的暗涌一般,艾比?霍夫曼顾自开口,言道:
“--女皇陛下与公爵大人。”
他略去了两人从属王国的前缀,仿佛这样刻意的忽略便可以抹消梵穆教国与创世神殿对米瑟王国数百年来的所作所为一般。
--实在是讽刺可笑到了极点。
露西在抬起袖口遮掩鼻口之间遮掩了其下因为眼前这荒诞的一幕而牵扯的嘴角。